冰凉!沉重!窒息!
那浑浊冰冷的水墙瞬间将他吞没,巨力如无数铁锤砸遍全身,又像被抛进万吨海流形成的绞肉机。黑暗覆盖下来,骨头发出濒临粉碎的呻吟,肺部每一丝空气都在剧痛中被强行挤出,只剩下灌满泥沙的水。
意识的边界迅速模糊、溶解,坠向无底的冰冷深渊。就在那彻底沉沦前的微光里,奇异的景象骤然浮现,不是幻觉:
他看到火光摇曳的山洞,原始人用粗糙的石块垒起矮墙,徒劳地阻挡洞外奔腾的浊流;他看到上古先民佝偻着背,赤足踏在淤积的泥沙中,吃力地挖掘着简陋的引水沟渠;他看到无数代黄肤黑发的人,在奔腾的黄河、长江边,用简陋的夯具和血肉之躯,堆砌起最初的、简陋的黄土长堤,然后在滔天洪峰前瞬间崩溃,堤坝垮塌,田舍化为汪洋……他看到精密的钢筋骨骼拔地而起,轰鸣的机械臂在峡谷间铸造钢铁闸门,水流驯服地被纳入轨道,点亮山间的万家灯火……远古的恐惧与祈求,千年的挫败与抗争,现代文明的雄心与微薄的控制力,一股浩瀚的信息洪流,猛烈地冲垮了他最后的意识堤坝。
——不是终结?
苏砚猛地呛咳出来,冰冷腥甜的泥水从口鼻中喷出。背部传来粗糙坚硬的触感,身下是湿滑黏腻的泥滩。他虚弱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昏暗污浊的天光,泼洒在一片末世般的狼藉上。断裂扭曲的钢筋水泥骨架支棱着,深绿色的淤泥覆盖了几乎一切人造物的表面,散发出刺鼻的腥腐气息。
这是哪里?地质局大楼附近?那片宽阔的高地平台?
他勉强转动脖颈,视线扫过这片浑浊的水世界。平台一角,几十个浑身泥泞的人挤在一起,有人在呕吐,有人在啜泣,更多的人只是望着楼下那仍在汹涌翻腾、几乎漫到平台边缘的黑色洪流,目光呆滞麻木。
然后,是更远处。
洪水形成的巨大、缓慢旋涡中心,无数幸存者如同绝望的蝼蚁,只能攀附在残存的屋顶尖峰、歪斜的信号塔顶、甚至巨大的广告牌横梁上,随时会被下一个更大的浪头吞噬。哭声、求救声、嘶哑的喊叫在风中零碎传来,渺小而绝望。
一个巨浪从漩涡边缘生成,狠狠撞向远处一栋孤悬水中、勉强还剩两层的住宅楼。“轰隆!”本已残破不堪的楼体一角应声垮塌,瓦砾泥水倾泻而下,上面攀爬的几个身影随之消失。
不行!要挡住!要隔开这片水面!
这念头几乎是一种本能,从尚未清醒的躯壳深处猛地窜出,带着山峦的重量!苏砚挣扎着翻了个身,手深深陷入湿冷的泥泞中。
就在这时,旁边一处摇摇欲坠的混凝土残墙猛然震动了一下。
“嗤啦——!”
不是垮塌的声音。是更沉闷的、石质摩擦的撕裂声。一段粗大的钢筋从墙体根部如同藤蔓般缓慢拱出,它顶端的混凝土块开始变形、剥落,露出了埋在更深处、不知是断裂的房梁地基还是路基石块的本体。
它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撬动了!
苏砚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深深抠着冰冷的泥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牵引感沿着手臂、肩头,沉入躯干最中心,又从那里,猛地延伸出去,如同一条从心脏刺出的、透明的绳索,牢牢抓住了那片沉重的石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