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大,雪已经没过了脚脖子。
崇祯心里虽然有点慌,但脸上依旧稳如老狗。
他知道,士气这东西,不是光靠嘴炮就能吹起来的。
他决定换个路子,开始搞一对一精准访谈。
他走到一个将领面前,目光炯炯,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陛下,末将何谦,负责东南角箭楼防守。”
“你平日怎么练兵?”
“……早晚操练三次,昼夜换岗不误时辰。”
废话,在老板面前,谁还不会挑点好听的说?
崇祯点点头,没戳穿他,又走到一个年轻士兵面前:“你呢?”
“小的赵天麟,属王将军手下的,专管水门。”
“家里有人吗?”
“有!爹娘老婆孩子,都在这城里!”
问完两个,崇祯又来到一个年轻武将面前。
这哥们儿长得人高马大,一身重甲,脸都冻紫了,但手按腰刀,站得笔直,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你叫什么?什么官职?”
“末将姚友仲!官任都统制!”这武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你是禁军将领,主管城防,是不是?”
崇祯从他的装备上,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是,自年初金人来犯,末将负责通津门、宣化门等城防,修葺了两门瓮城、加厚了城墙,在宰相李相公麾下坚守东京,曾击退一次敌军。”
“很好!”
崇祯目光灼灼,同时好奇,这小子看着不过二十几岁,和自己年龄相当,竟官拜都统制,还有如此履历。
都统制,是北宋中后期战时临设之职,最早用于统辖多路兵马,临敌一体调度。
至宋神宗王安石变法后,为应西北用兵之需,始见任命。
其后北宋战事频仍,“都统制”一职逐渐常设,权责日重,统兵万人,号令诸将,地位堪比一方节制。
及至宋徽宗朝,童贯、种谔等人皆曾执此职,统御西军、北路大军,遂成军政体系中举足轻重之将帅官号。
兵部尚书孙傅低声近前,道:“官家,姚将军乃前河东路制置使姚古之养子。”
他略一停顿,又低声补道:“姚古,西北老将,素与西夏金虏鏖战多年,熟悉边事,世代为将,前些时金兵犯太原,姚古亲率援军迎敌,数战之后兵败,退守隆德府。御史中丞陈过庭劾其失律,朝廷遂贬其至岭南。”
崇祯闻言,目光落在姚友仲身上,只见这个年轻将军低着头,脸上带着几分愧色,显然是为自己老爹的失败感到自责。
“姚友仲。”崇祯叫了他的名字。
“末将在!”姚友仲立刻跪下,声音里带着点不安。
崇祯死死地盯着他,问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脑子都短路的问题:
“姚友仲,朕问你,你有种吗?”
姚友仲当场就愣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老实回答:“回陛下……末将有个儿子。”
他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完了完了,官家这是要因为我爹打败仗的事,搞株连了?
姚将军承认,他现在慌得一批。
“你夫人漂亮吗?”崇祯又冷不丁地问道,语气冷淡。
“?”
姚友仲一愣,实在不知官家为何突然这般问。
心中又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周围士兵们也傻了眼,眼神纷纷游走,脸上尽是古怪。
“回陛下……我觉得她是天下最漂亮的。”姚友仲面红耳赤,但还是如实回答。
“很好。”崇祯盯着他,声音骤冷:“那你想过没有,若城破,你那貌美如花的妻子,会落得什么下场?”
姚友仲身形一震,血气上涌,双目赤红,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若金贼破城,末将先自刎!”
崇祯冷笑:“自刎没用,要杀敌才管用!”
他转身望向众将士,高声道:“你们呢?你们的妻儿父母,都在这城里!你们能保得住他们吗?”
“陛下……”
将士们开始骚动,一个个打起精神,有人握紧长枪,有人重新系紧甲胄。
崇祯趁热打铁,继续道:“你们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保家卫国!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你们自己!”
“你们的家、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儿女,都在这城里,你若是退一步,他们退无可退!”
这一刻,城头雪风呼啸,却压不住一股热流从人心中腾起。
话音未落,姚友仲已挺身而起,大声道:“末将能保得住妻儿!”
“末将……有种!”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官家询问的有种是何意!
“我也有种!”
“末将愿战!”
“保家卫国,誓死不退!”
声音渐起,如火星点燃枯柴,一呼百应。
原本低沉冷寂的城头,突然活了。
兵士们眼神亮了,腰杆挺了,盔甲之下,不再颤抖。
崇祯缓缓拔剑,长剑映雪,寒光凛然。
他立于城楼高处,声如洪钟:“好!既然你们有信心,朕也有信心!”
“从今日起,朕不回宫,就住在这城头上!风餐露宿,与你们一起守,一起拼,一起死!”
“谁敢退,朕亲手砍了他!”
“你们有没有种?”崇祯大喝。
“有种!”
“你们有没有胆?”
“有胆!”
“你们要不要保住自己的家人?”
“要!”
“好!”崇祯长剑指天,声音如雷霆滚滚:“诸将听令!即刻加固城墙、修补城门、整备粮草,日夜守城,誓死不降!”
“违令者,杀!”
“杀!”城墙数千将士怒吼回响,震得积雪簌簌坠落,仿佛连天地也为之一惊。
城南金营中。
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正披甲巡营,忽听风中传来一阵怒吼如潮。
他抬眼望去,只见东京城头旌旗招展,龙纛高悬,城头之上,一金甲男子挺立雪中,身后黄伞招展,剑指苍穹,恍若神祇。
“宋军中,是何人?”完颜宗望沉声问。
手下人也伸着脖子看,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回答:“看那黄伞龙纛,好像是大宋的皇帝。”
“大宋皇帝?”
完颜宗望皱眉:“大宋皇帝何时变得这般有种了?”
在他的情报里,大宋的两任皇帝不是喜爱琴棋书画、看见刀就手软的废物吗?
怎么今天画风突变,穿上盔甲跑到城墙上亲自督战了?
忽然想到昨日使者被撵出东京,今日大宋皇帝又亲临城墙搞战前动员。
这位经验丰富的金军主帅敏锐地察觉到,宋朝这次,似乎是不打算像以前那样给钱了事了,他们是真准备跟自己死磕了。
“这下麻烦了。”
就在完颜宗望认真分析敌情、重新评估作战方案的时候,一旁的完颜宗翰却满不在乎地说道:
“怕什么?宋军那个德性你还不知道?一群软骨头,看着人多,吓唬吓唬就散了,打他们一顿,打疼了,他们自然就老实了。”
看老哥还是愁眉苦脸,宗翰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咱们在他们朝廷里,不是还有‘自己人’吗?”
他说的这个“自己人”,叫张邦昌,官居大宋太宰,宰相之一。
此前张邦昌作为使者来过金营,亲身体验过金军那蛮不讲理的战斗力,吓得魂飞魄散。
所以完颜宗翰很有把握,他知道,像张邦昌这样的人,骨头早就软了,只要大军一压,都不用打,他自己就会在内部开始上蹿下跳,到处宣传“再打下去大家都要完蛋啦”的投降主义思想。
一个坚固的堡垒,最怕的,永远是来自内部的蛀虫。
完颜宗翰坚信,只要有张邦昌这些“自己人”在东京城里,那个站在城墙上耍威风的皇帝,不过就是个纸老虎。
他蹦跶不了几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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