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直起身,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因运动而泛起的红晕、进球后的得意、看到莫凝时眼底不自觉漾开的温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像深冬结冰的湖面,覆盖了一切波澜。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边笑闹的女孩们一眼,沉默地拎起自己的包,背影挺拔而僵硬,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喧嚣的体育馆。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却再也没能融化他周身骤然筑起的冰层。
从那天起,沈星煜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模具重新塑造过。
他不再在篮球场上为了一个判罚跟裁判急赤白脸,不再在食堂跟死党为了最后一块鸡翅上演“筷子大战”,甚至不再在课堂上被老师的冷笑话逗得忍不住噗嗤出声。他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像是量角器打过线;坐下时,双腿并拢,姿态端正得可以去拍礼仪教科书;说话时,语速放慢,语调平直,每一个字都像在冰水里浸过,没有多余的起伏,更吝啬任何表情。
“端哥”这个名号,像一枚无形的勋章,又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迅速在校园里流传开来。起初是带着点调侃和不解,后来就变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称谓。连老师点他起来回答问题,都会下意识地清清嗓子,语气带上几分面对“老干部”的慎重。
沈星煜对此置若罔闻。他像一个最虔诚的清教徒,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制定的“高冷修行”。
课间,他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投向窗外,侧脸线条冷硬,仿佛隔绝了身后所有的嬉笑打闹。
偶尔有女生红着脸过来请教问题,他眼皮都不抬,只用最简洁、最不含感情色彩的词汇作答,仿佛对方问的是一道冰冷的数学公式,而不是需要温度交流的习题。
他甚至开始挑剔自己的衣着。以前随意套上的运动外套被束之高阁,取而代之的是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也打理得服服帖帖,绝不允许有一丝不驯的乱翘。
所有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标——把自己变成莫凝口中,那朵遥不可及、引人仰望的“高岭之花”。
高三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炽烈,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喧嚣和伤感。沈星煜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礼服,站在礼堂侧门外的廊柱阴影里,目光穿越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礼堂中央那个穿着蓝色毕业礼袍的身影。
莫凝正被一群女生簇拥着拍照。她笑靥如花,比头顶倾泻而下的阳光还要耀眼。沈星煜的心跳快了几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硬硬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设计简洁的樱花胸针。他准备了很久,想把它作为……或许是一个开始,或许是一个纪念。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这三年“端”出来的所有定力,迈开步子,朝着那团明亮的蓝色走去。步履沉稳,表情是精心设计过的、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平静。
就在他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时,莫凝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沈星煜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莫凝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只是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带着点困惑的陌生。像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认识眼前这个过分板正、过分严肃的男生。随即,那丝困惑便被礼貌性的、对陌生同学那种客气而疏离的微笑取代了。她很快转回头,继续和身边的女生说笑起来,仿佛他只是礼堂里一根无关紧要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