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在无声地说:我知道你在那里。

祭柱底部摩擦着岩缘,碎石滚落深渊,无声无息。只需再一瞬,连人带柱便将坠落。

三百年的沉寂,三百年的隐忍,三百年被罡风磨砺的痛苦,在羊真洞玄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开。神罚烙印在真灵上的剧痛疯狂预警——不可显圣!暴露即湮灭!

那双眼睛里的九垒真文碎片在坠落前最后一刻,映着天光,微弱地一闪。

但这双眼睛……不该在今日熄灭!

“轰——!”

不是风吼,不是雷鸣!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仿佛沉睡了万载的巨龙在石像脚下猛地翻身!

整个风息谷剧烈震颤!断崖边缘,祭柱下方的岩石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向上拱起、碎裂、炸开!一股磅礴浑厚的力量拔地而起,硬生生将倾斜坠落的祭柱连同上面的少女,向上顶起、托住!

推柱的壮汉被震得滚倒在地,披羊皮的老者踉跄后退,脸上煽动出的疯狂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取代。所有谷民都像被扼住了喉咙,死寂一片,只有大地低沉的咆哮在谷中回荡。

烟尘碎石弥漫中,一道身影,缓缓自崖下石像后踏出。

不再是岩石的灰败粗糙。来人身材高大,披着一件残破不堪却依稀能辨玄黄底色的古旧神袍,袍上曾绣着的山河地脉纹路早已黯淡碎裂。长发披散,夹杂着尘土与枯草,面容隐在散发的阴影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身躯——并非血肉凝实,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的黄色光晕与地气烟尘勉强聚合的状态,边缘不断有细微的光点逸散,又被强行收束。

神袍残片在谷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步踏出,脚下便有蛛网般的土黄色光纹蔓延开去,与仍在轰鸣震荡的大地同频。

谷民们瘫软在地,牙齿格格打颤,连逃命的力气都已丧失。披羊皮的老者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残破神袍上仅存的一块尚算完整的纹章——那是由九道地脉纠缠拱卫一座玄奥山峰的图案。一个只存在于最古老社祭壁画中的符号。

“土……土皇……”老者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下身一片湿热。

羊真洞玄没有看这些凡人。他站在被拱起的石台边,目光落在祭柱上。束缚少女的麻绳寸寸断裂,化为飞灰。少女跌落在冰冷的石台上,抬头仰望。

隔着散发与烟尘,羊真洞玄的目光与少女眼中的九垒真文碎片再次交汇。

就在这时,苍穹之上,那终年被第八垒戾风搅动的灰黄色厚重云层,毫无征兆地破开一个巨大的圆形窟窿!窟窿边缘的云层如沸水般翻滚、湮灭。窟窿深处,并非星空,而是一只冷漠、巨大、纯粹由紫白色雷霆交织而成的巨眼!

毁灭的气息,比风息谷终年不息的罡风更刺骨亿万倍,瞬间锁定崖边那道残破的神影!

天罚之眼!三百年后,它再次为他睁开!

羊真洞玄残破的神躯在浩瀚天威下显得渺小如尘埃,玄黄神袍上的光晕剧烈明灭,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散。他缓缓抬起半透明的右手,并非指向苍穹巨眼,而是伸向石台上惊愕仰望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