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活平静,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已经1954年了,接连跳级的林芽现在五年级了,今年就能小学毕业了。

“妈,你咋了?”这是今晚第五次林芽说话妈妈没有回应了。

“没,没咋,你刚才说啥?”

“我说明天放假,妈,家里是有啥事吗?”

“哦,放假啊,那你好好休息一天,家里能有啥事,没事。”林芽不信,一个劲儿的追问,妈妈终于憋不住了。

“芽儿,今天上午妇联的人来了,说是以后不能资助你上学了,不过你放心,妈肯定让你上学,你姥爷也说了,有他呢。”

“不资助就不资助,妈,人家也没欠咱家的,我可以上山找找药材,县里有人收呢。”

“你可不敢一个人上山。”

“知道,我一个人也不认识那么多药材啊,还得跟姥爷一起。”

林芽虽然安慰妈妈,但心里很疑惑,资助这个事突然停了,很不正常,赵大姐当初说过,可以资助她四年,现在才两年,是什么原因停止资助呢?是只停了她的资助,还是所有人的?林芽觉得她必须搞清楚,毕竟还有书里的所谓炮灰命顶在她们头上呢,任何不寻常的事都得搞清楚。

第二天,林芽自己去了县城,找到赵大姐,想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赵大姐只是一个劲的道歉,也不说是什么原因。最后,林芽还是靠着自己的好耳力听了个明白。

原来是新来的县长,视察工作时对于妇联长期资助林芽提出异议,认为婚姻自由,是个人的自由,就不能以个人的自由来获得外界的资助,外界的资助成了鼓励,但又是另外的一种干涉自由。这理由十分绕口,但好像并不是针对林芽本人,更像是对于这种政策的不支持。

林芽在县政府外面绕了几圈,没见到这个新县长,倒是从其他人嘴里听到些新县长的消息,新县长是隔壁县的人,姓骆,据说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早早投身革命,建国后,家里人也把家产捐献了,现在身边跟着一个女儿,儿子在隔壁县。听着好像没什么异常。

没了妇联的资助,林芽除了上学,开始和姥爷上山采药,县城里的医院有收药材的,姥爷年幼时在中医铺子里做过学徒,认识药,也会炮制,就这样,靠着卖药材,林芽继续上着学。

学校里,林珍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过来很是嘲讽了林芽几句,尤其心里那句,“还上什么学,反正也是个早死的命。”林芽当时忍了,知道林珍还惦记着山里埋的金银,经常进山溜达,就跟在林珍身后,在山里把她的头包着揍了一顿。她觉得林珍一定怀疑是她,但高丽和林大福没像其他孩子被揍的村里人一样找上门来,而是静悄悄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芽也没当回事,以为林大福的脸皮终于正常了。

五月一日,劳动节,学校组织了活动,要去新建的车床厂进行义务劳动,据说县领导也要去。林芽作为优秀学生被校长带着在车床厂见到了新来的骆县长,同行的还有林珍,以及另外一个男同学。

县长应该有50多岁了,可林芽见到的县长却显得很年轻,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

校长介绍林珍的时候,县长很温和的笑着,“长得和你姥爷很像啊。”林珍很是高兴,“您见过我姥爷啊?”

“是啊,我们可是老同学了。”

介绍另一位同学时,县长仍旧很温和的夸了几句。

到林芽时,这位县长不笑了,皱了皱眉,“品学兼优,学在后,可见还是人品比较重要。学校也应该以此为标准。”县长这话是冲着校长说的,可周围人都听得明白,这是对林芽说的话。

“那县长您觉得人品都应该包括什么?”林芽不怵,县长又怎么样,要想改变那该死的命运,林芽知道自己永远不能退后,只能迎难而上。

“你既然问,那我就和你说说,咱们中国人讲究孝悌,孝顺家中老人,友爱兄弟姐妹,如果这两样做不到,那就不能称之为人。”

“那家中老人无德,干些违背律法的事情,也要孝?怎么孝?支持,自己也去干?”

县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这个孩子,凡事为什么不先从自身想一想,要知道,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尤其是家中的长辈,是不是你自己有错。这样先从自身找原因,家庭才能和谐,我们的国家才能更好。”

林芽“……”,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就这也能当县长?

“男人不顾家庭,在外面娶小老婆,这还得家里老婆孩子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去这么干的?”

“行了,林芽你们回队伍里去,”眼看林芽还要顶撞领导,校长打了圆场,“骆县长,咱们还是去看看我们劳动的成果吧。”校长带着一群领导们走了,林珍看看林芽,“你一个小学生跟人家大领导讲道理,真天真。”

林芽没理林珍,活动结束后去了武装部,想找方大姐,这县长是高家的老熟人,林芽认识的人里职位最高的就是方大姐了,结果被告知方大姐去省里培训学习去了,估计得半年后才能回来。

林芽回到村里就又听到一个坏消息,林大福有工作了,县里车床厂保卫科科长,林家人又嘚瑟起来了。

很快,村里的风向就变了,林家人在村子里开始高调起来,林二伯娘看见王家人总要指桑骂槐的说两句,村里人也开始奉承林家人。林小一他们倒是没来找林芽的麻烦,反而因为听见林二伯娘骂人,林芽去找了林小四的麻烦,但林芽发现,这身大力气好像没那么有用了,因为林芽不能打遍村里的所有人。

村里人开始孤立王家人,人们围成一堆说着话,看到王家人过来,就不说话了。到最后更是有传言说林老太可能会被放出来,说是冤假错案。这下王家人在村里的处境更差了。村里借农具也开始不公平了,总是给王家人坏的,或者轮到王家人根本就没有农具了。

林芽看着愁眉苦脸的家人,有那么一瞬间也有些怀疑,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他们这一家子上辈子早死的人,这辈子多活了几年就又要去死?

林芽想的太多,生病了,病的昏昏沉沉间,似乎回到了上辈子妈妈饿死的时候,瘦的皮包骨的妈妈躺在那儿,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前还不放心的叮嘱林芽,柜子里有粮食,让她自己做着吃。

转瞬又看到了23岁的自己,在和王瘸子厮打,林小四在屋外放着风,自己被王瘸子掐着脖子,头磕到了地上用来腌菜的大石头上,头上磕了个大窟窿,王瘸子吓傻了,林小四却和王瘸子说没事,他三叔早有儿有女,不稀罕这个地主崽子,然后两人不理会流着血还活着的林芽,有说有笑的走了。林芽飘在空中,看着那个血快要流干马上要死的自己,越来越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不甘心放弃经过努力已经越过越好的日子,她不信这个世界不能改变,他姥爷一家不好好的活着吗,妈妈不也活着吗,不能被打倒,不能投降,总有解决办法。

林芽努力睁开了眼。

“芽儿,你要吓死妈啊,爸,芽儿醒了。”林芽看看一脸着急的妈妈,姥爷,姥姥,小舅,她要活着,带着这一家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