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劳斯莱斯驶入一处位于城市中心的顶层复式公寓地库。

一路上,傅司寒没有再说一个字,车内的气压低得仿佛能将钢铁碾成齑粉。

他英俊的侧脸在流光掠影的城市夜景中显得愈发冷峻:

下颌线绷得死紧,像一把冷刀,蕴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一百七十七万。

这笔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意义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挑衅,一种来自他亲手挑选的工具的、明目张胆的、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敲诈!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傅司寒长腿一迈,径直走向专属电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姜黎。

姜黎不以为意,拎着手包,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步履平稳地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直到傅司寒刷开指纹锁,推开那扇厚重的、价值不菲的胡桃木大门,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砰!”

傅司寒猛地将门甩上,巨大的回响震得客厅里水晶吊灯上的挂坠,都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他终于转过身,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动作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暴躁。

他扯了扯领带,幽深的黑眸死死锁住姜黎,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姜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解雇你?”

他的声音里淬着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千万年薪,我傅司寒就算扔进水里听个响,也不想养一个反过来骑到我头上的大爷!”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傅司寒正在对您说谎。】

【谎言内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解雇你?”】

【真实想法分析:他想解雇你,但他更怕解雇你之后带来的麻烦。今晚你的表现让他意识到,你的价值远超他的预期,解雇你等于亲手把最锋利的武器送到竞争对手手里。】

姜黎将手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姿态优雅地仿佛是在自己家。

她迎着傅司寒燃烧着怒火的视线,神情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傅总,您可以解雇我。”

“按照合同第19条第2款,甲方无故单方面解约,需支付三倍年薪,即三千万元作为违约金。款项需在解约协议生效后二十四小时内到账。”

“另外。”

她顿了顿,补充道,

“解约后,我与您之间将不再存在任何雇佣关系或保密协议的约束,当然,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的乙方,我不会主动泄露您的任何信息,这是我的底线;但如果您的竞争对手,比如陆氏集团,开出更高的价格来聘请我……

“那我的底线,也可以很灵活的呀~”

说这句话时,姜黎狡黠地眨了眨眼。

傅司寒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个女人,她不仅算准了他不敢,还把价码都给他标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不仅要付你那笔荒唐的服务费,还要继续忍受你的顶撞,否则就要付三千万,外加承担你倒戈的风险?”

傅司寒气极反笑,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

“姜黎,你的算盘打得真响。”

“这不是算盘,傅总,这是商业规则。”

姜黎神色一肃,语气无懈可击,

“您雇佣的不是一个仆人,而是一个战略合作伙伴。”

“尊重规则,是合作的基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是傅司寒的私人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又沉了几分。

姚安然。

他下意识地瞥了姜黎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语气生硬:

“什么事?”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姚安然带着哭腔的、委屈至极的声音,在这空旷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司寒…我好难受……网上…网上已经有我们晚宴的照片流出了……他们都在笑话我……”

姚安然抽抽噎噎地哭诉着,

“还有那个姜黎,她怎么能那么对我?她就是个疯子!是个只认钱的怪物!”

“司寒,你把她辞掉好不好?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傅司寒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姚安然的哭诉像一把锥子,刺中了他今晚最憋屈的地方。

而始作俑者姜黎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出闹剧。

自己,好像还真拿她没什么办法?!

这让傅司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难堪。

他正想开口安抚姚安然几句,姜黎却忽然向前一步,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电话两端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傅总,友情提醒一下姚小姐。”

傅司寒和电话那头的哭声同时一滞。

姜黎看着傅司寒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一,在背后非议、诋毁、甚至侮辱一个正在履行职务的法人代表,涉嫌侵犯其名誉权。我很乐意就‘疯子’、‘怪物’等词汇的法律定义与她进行探讨。”

“第二,唆使甲方单方面撕毁商业合同,属于不正当竞争行为。如果因此造成我的经济损失,我有权向她追究连带赔偿责任。”

“第三。”

姜黎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此次通话对我本人造成了各种程度上的困扰,并引发了新的危机公关需求,这将产生一笔全新的服务费用。”

“看在姚小姐是您朋友的份上,这次可以打个折上折,四十万起。”

“……”

电话那头,姚安然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大概从未想过,一个人连吵架都能精确到明码标价。

傅司寒握着手机,感觉掌心里的已经不是一部电话,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能想象到姚安然此刻震惊、错愕又恐惧的表情。

而姜黎呢?

她正用一种“你看,又一个潜在风险被我扼杀了”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种荒谬的、混杂着愤怒的诡异解脱感,冲上了傅司寒的头脑。

终于,他对着电话,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极度疲惫且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安然,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

“别再打过来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客厅里恢复了死寂。

傅司寒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他第一次发现,用钱和规则解决问题,虽然冷酷,但真的……好他妈省心。

傅司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一整晚的憋屈都吐出去。

再抬眼看向姜黎时,他眼神里的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复杂。

“账单发我邮箱。”

他声音沙哑。

“好的。”

姜黎点了点头,从手包里拿出平板,手指在上面轻点了几下,

“已经发送了。”

“包含今晚总计177万元的服务费,以及一份附件,是我为你草拟的《关于规范私人访客行为以规避集团潜在风险的管理建议书》,这份,是免费赠送的。”

傅司寒:“……”

这么快?

搁这儿等着我呢?

傅司寒已经不想去看到底是什么建议书了,他怕自己刚刚降下去的血压再次飙升。

“现在,我可以下班了吗?傅总?”

姜黎看了一眼手表,

“已经超出标准服务时间两小时三十七分钟,按照协议,再待下去,我就要按通宵标准收费了。”

“赶紧滚。”

傅司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切,堂堂傅总,情绪控制能力就这?你好弱啊。”

姜黎听到这话,立刻翻着白眼回敬了一句。

懒得管他什么反应,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

背影挺拔、干练,没有一丝留恋。

门被狠狠关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响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傅司寒一个人。

房间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姜黎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水味,和他此刻混乱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司寒坐倒在沙发上,将脸埋进手掌。

他的人生,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失控。

而那个让他失控的女人,此刻正拿着他的钱,坐上回家的车,甚至可能在盘算着下一次该从他身上刮下多少油水。

这到底是他请来的危机公关专家,还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傅司寒不知道。

他只知道,明天早上九点,这个女人还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而他,竟然对此……毫无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