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连两回都惹了大爷不快,何寿提着心,把嘴闭得很紧,一点话都不敢说了。

他站在屋外候着,等过了子时,等见到里面纷纷熄了,才下去歇息了。

他和大爷一样大,早就在京城娶妻生子了。

他看着大爷进士及第后,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路做到如今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外人只当大爷在外呼风唤雨,光鲜亮丽的。

可他心疼大爷身边都没个知心人。

一直以来,近身伺候大爷的都是些小厮。

虽说都是忠心耿耿的,可到底没有丫鬟们细致。

不过回了老宅,以老太太的性子,就算不定下个名门淑女,也定是要给大爷送几个房里人的。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后罩房里都传来了动静。

穗禾被小葵推醒时,只觉得身子还是沉得厉害,虽然额头不烫,但整个人都恹恹的。

莺桃有心劝她别逞强,告病在房里休息为好,只不过被她拒绝了。

“大爷请安后,定少不了让咱们上前见礼,到时定有赏银的。”

莺桃一阵语塞,又想着她出府后少不了要用银子,当下不再多劝了。

穗禾快速梳洗好,就往大太太的晚香院去了。

她们就住在后面的后罩房里,不一会儿就进了大太太的正房。

大太太安氏今年不过三十有五,她是继室,比起半百的大老爷小了十来岁。

皮肤白皙,温柔娴静,只是眸子里萦绕着解不开的忧愁,看着少了几分主母该有的严厉。

她身边的两个一等丫鬟青萝和白芷,正仔细地给她装扮着。

安氏从铜镜里看着穗禾进来了,笑着说:“你昨日做的枣泥山药糕香甜不腻,我睡前还吃了两块。”

穗禾快步上前,笑吟吟地从一旁才剪下的牡丹中,挑了朵不大不小的递给青萝。

“您喜欢就好,奴婢就怕您多吃几块,不好克化。”

安氏微微一笑,“你的手艺好,我也是顾虑自己脾胃不好,才不敢多吃。”

话音一转,她看了眼穗禾叹了口气,“你是极妥帖的一个人,只是咱们缘分终有尽头。”

“我这些日子,总想起你当年进府的时候,不过七岁的小儿,做事已是极其能干了,人又伶俐极了。”

穗禾被她说的,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承蒙您不嫌弃,那时一家老小在老家遭了水患,不得已才上江南讨口饭吃。”

“若不是遇上您,奴婢一家子至今都安定不下来了。”

“如今家中能有几亩地,产出进项颇丰,都是您的恩典。”

“哎!”安氏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那时不过十两银子罢了,后面可都是你自个的月例银子贴补家里的。”

安氏看着她始终都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心里不免升起些遗憾。

正说话间,一道清晰高亢的声音传了进来。

“娘,是时候去给祖母请安了。”

来人步伐沉稳,几息间就撩开珍珠帘子闯进这一室如花美眷中。

丫鬟们都福礼道:“见过三爷。”

陆瑾泽清瘦挺拔,白玉似的面孔尚未完全张开,带着几分青涩却已初现棱角。

黑眸清亮,意气风发。

还不到十五,可扶起安氏时,已经高了她半个头了。

“姐姐们请起。”

安氏看着他嘴角起了些疱疹,担忧极了。

“这是怎么了?昨日给我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

陆瑾泽不在意道:“许是昨日的菊花鱼吃多了,娘不用担心,过几日就无事了。”

只是说话间不免会扯到嘴角,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安氏亲生的,只这么一个。

莫说只是起了疱疹,便是只咳嗽一声,她都担忧得不行。

当下就看向穗禾,“我记得你去年做了些菊花蜜,请安后给泽哥冲一杯。”

穗禾笑着应下,“奴婢给三爷再做碗莲子羹,莲心定是不去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丫鬟婆子都笑了起来,就连安氏都用帕子捂着嘴笑了。

只一个陆瑾泽愁眉苦脸。

陆府的都知道三爷喜甜不喜苦。

莲子心极苦,三爷过去吃到个没挑干净的莲子,都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穗禾,你就是故意的!”陆瑾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她。

穗禾眉眼弯弯,“晚膳再用道‘苦尽甘来’可好?”

想起苦瓜那滋味,陆瑾泽的脸皱成一团了。

“你心肠最是狠了!”陆瑾泽气冲冲地说完,就拂袖而去。

等他走后,丫鬟婆子们的笑声更大了些。

三爷性子最是桀骜不驯,大老爷都难以管教,真是难得见他吃亏。

瞧着一屋子都乐了,安氏虽是笑着,可心里的遗憾更大了。

只是还来不及多想,莺桃就从正厅进来了。

“太太,姨娘们到了。”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安氏眉眼中的忧愁更重了几分。

穗禾上前给她理了理衣裳后头的褶皱,就看着青萝和白芷两个大丫鬟扶着大太太出去。

大太太看着她神色自若,一贯的沉着自然,像是得到了些许安慰,深吸一口气就往外去了。

才出了正房,就看见几个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的女子正候着。

为首穿着湖水蓝缂丝褙子的圆脸女子,倨傲地上前福礼。

“给大太太请安。”

说罢,她就甩了甩了帕子,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来人是二爷的生母春姨娘,平日里很得大老爷喜爱。

又因着是前头大太太的陪嫁丫鬟,连安氏都有些不放在眼里。

虽说比安氏大了十岁,可她保养得宜,看着比安氏大不了多少。

有春姨娘请安在前,后头的梅姨娘和两个通房都忙不迭地给安氏请安。

都叫起后,安氏领着人就往老太太的寿安堂去了。

陆大老爷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妻二妾了,除了两个通房外,他的前院多的是没有名份的丫鬟。

老太太治家严,不许大老爷胡闹,连妾室和通房人数都给他定死了。

大老爷明面上应了,私下里看中哪个丫鬟,就收入自己的房里。

又不用给名分,他自是更风流了。

就连梅姨娘,当初也是安氏的陪嫁丫鬟。

才跟着安氏进府伺候了不过一个月,就被大老爷看中,纳了当姨娘。

一路上,春姨娘只是安静地走路,青萝和白芷对视一眼,只觉得她今日格外不同。

往日来晚香院请安时,总是喜欢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反驳顶撞大太太。

不是说大太太今日打扮素了些,就是说她首饰该换些新的。

可今日跟个锯嘴葫芦一样,连安氏都觉得有些不对。

才进了寿安堂,门前几株百年松树郁郁青青,一旁的瓷缸里养着碗莲,底下还有几条锦鲤在荷梗间游着,端得是富贵清闲。

廊下的小丫鬟们瞧见安氏带着人来了后,立刻进去通传了。

等安氏走到门前,就听见了里头的老太太陈氏,今日的嗓音跟吃了蜜糖般柔和。

不敢再耽搁,安氏带着人就给老太太请安,丫鬟们也都在后头福礼。

老太太微微抬眼,淡淡道:“起来吧。”

这会儿的声音,冷淡了不少。

安氏忐忑地起身坐在了下首,抬眼就看见了罗汉榻另一侧的人。

眉眼和陆大老爷有三分相似,可周身气度不凡,比起大老爷更像是一家之主,威严至极。

陆瑾晏起身来到安氏面前行礼,“见过母亲。”

声音平淡,毫无波澜。

安氏十分紧张地起来,“不必多礼,快坐下。”

她不过只比这位继子年长十岁,他又得皇上信重,自己也不敢真毫无顾虑地当个长辈。

说话间,大太太就让人将她准备的见面礼送了上去。

老太太看了眼那托盘上的端砚,“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饶是这砚台珍贵,她也觉得不过尔尔。

安氏终归是小门小户,做事畏手畏脚上不得台面。

安氏是陆瑾晏名义上的长辈,他自然是要行礼的。

可旁的人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春姨娘打头,战战兢兢地开口,声音都比往日小了不少,“见过大爷。”

陆瑾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春姨娘自己,额角都渗出汗珠了。

二爷陆瑾成也有些不自然地上前,“见过大哥。”

二奶奶苏氏心里纳闷,不过面上还是落落大方。

“见过大哥,您十年没回老宅,府中上下都记挂您呢。”

“新年也不回,您都不知老太太有多念叨呢!”

陆瑾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弟妹真是能说会道。”

苏氏瞪了眼给自己使眼色的陆瑾成,继续说道:“大哥谬赞了,今早才知道您回来了。”

“您昨夜也不说一声,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一家人?”陆瑾晏玩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