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穗禾绕到角门,小心地拍开了门。
值守的小厮瞧见是她后,立刻下了门板让她进来。
“正门那是怎么了?闹哄哄的。”
“你可瞧见些什么?”
穗禾有些僵硬地笑了,“我也才回来。”
那小厮当下也不再多问了,反正府里相识的人多,不用多久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穗禾由着他们检查了她是否夹带了些不该带的东西后,就一路急匆匆地回了后罩房。
等将手洗干净,再换回府里丫鬟的装扮后,她就提着篮子去给安氏请安了。
这会儿戌时过半,安氏早就沐浴更衣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涂抹着膏脂。
“回来了,家中如何?”从铜镜里看见她进来的身影后,安氏问道。
穗禾福礼,“奴婢家一切都好,明日是端午,奴婢娘还特意准备了些粽子,让奴婢拿了回来。”
“比不上府里的粽子,也不知您能否赏面尝尝?”
安氏笑了笑,“我脾胃不好你是知道的,便是府里的粽子也不大吃,你和她们分了吧。”
穗禾忙地应下,“倒是奴婢思虑不周了。”
安氏缓缓起身,穗禾扶着她来到小榻。
“你有心,时不时就带些时令瓜果回来,我都记着呢。”
穗禾连连摆手,“不过吃个新鲜罢了,您这样,奴婢才惶恐。”
安氏打趣地看着她,“总是这般小心。”
“对了,”她话音一转,“你今日怎么这个时辰才回府?”
“可是有事耽搁了?”
穗禾面露迟疑,有些局促不安。
安氏向来敏感,早就察觉到她神情不自然。
“到底发生何事了?”
灯火下,她蹙着眉,一派忧愁的面容让穗禾卸下心防。
“奴婢在村子里遇见了大爷,大爷见奴婢寻不到驴车,就顺带奴婢一道回府了。”
“只是才回到府门前,大爷就被前来送礼的人冒犯了。”
安氏惊讶地看着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和陆瑾晏一道回来。
“他......你可无事?”
安氏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
她一双美眸定定地将穗禾全身仔细打量了一遍,心里似乎有惊涛骇浪在翻腾。
这位继子这些年来,可从未让任何一个丫鬟近身伺候。
便是老太太的丫鬟,在他那也讨不得好。
他不苟言笑,严肃冷淡,怎么突然对穗禾生出了善意?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奴婢无事,大爷重规矩,奴婢不过本分地奉茶,扇风罢了。”穗禾浅笑着回应安氏。
“先前奴婢犹豫,不过是不知该如何跟您说,大爷将门房的人罚了二十杖。”
“二十杖?”安氏瞪大眼睛。
穗禾点点头,“大爷那般威风,奴婢是敬之又敬。”
安氏轻笑一声,“你这心里话怕是想说敬而远之。”
“无事,他便是罚人也是有缘由的。”安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你做事一向稳重,他又不是滥用刑罚的人,别放在心上。”
安氏虽是这么说,可心里不免有些忧虑。
十年未见,这位继子的性子果真未变。
甚至,比起过去更凌厉了几分。
她只盼着泽哥能与他和睦相处,别闹出旁的事伤了兄弟情分。
谁让能帮扶泽哥的,也只有他了。
瞧见安氏眼里的倦意,穗禾适时地退出了主院。
她先是给青萝和白芷那留了几个粽子,又放了两条寓意驱除瘟病,辟邪止恶的五彩绳。
这自然也是细心的张氏准备的,这些小玩意虽不起眼,可也能让深宅大院里的丫鬟们高兴些日子。
穗禾知道她们不易出去,每每归家后总会带些小玩意给她们。
权当是让她们能放松一二。
等出了晚香院,她极力保持镇定的面容才敢松懈下来。
先前她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告诉了大太太。
陆府正门前发生的事不会是秘密,她立在那自然也逃不开旁人的眼睛。
与其等旁人告诉大太太,还不如她自己来说。
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大太太只会更信重她。
这些年能让大太太对她另眼相看,逃不过她平日里那些琢磨和揣测。
穗禾一路前行,不到一盏茶便来到了张妈妈房前。
她是管事妈妈,自然比她们多些体面,独自一人住一小屋。
穗禾敲了敲门,“妈妈是我,我回来了。”
门很快就开了,张妈妈披着外衣站在门前,眼神忧疑地打量着她。
“您这是怎么了?”
穗禾笑着进来,将粽子和五彩绳放在桌上。
“你和大爷是怎么一回事?”
张妈妈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让穗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砰砰乱跳。
“无事啊......您这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忙地给自己倒了盏茶喝。
一口气喝完盏茶,张妈妈坐在她身旁,神情严肃。
“我自有消息的来路,你别管这些!”
“我再问你一次,你和大爷究竟怎么一回事?”
“你便是个最低等的洒扫丫鬟,可站在大爷身旁,你以为旁人会把你掠过了!”
张妈妈气急,用手指用力地戳了戳穗禾的脑袋。
“你这是自寻死路呢!”
“怎么就和大爷搅合在一起了?”
穗禾捂着被她戳红的额头,将对安氏说过的话,对她又说了一遍。
“我一直本本分分的,未曾僭越半步!”
张妈妈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势必要找出她哄骗自己的证据。
可看了半天,穗禾的眼睛依旧是清清亮亮的。
许是她看得久了,这丫头的眼神变得极为倔强和委屈。
“妈妈怀疑什么呢?”
张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我就放心了。”
“我就怕你昏了头,做出些后悔终生的事!”
“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大爷那样的人物,不是咱们能攀得上的!”
穗禾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在府里熬了快十年,我恨不得剩下的时日过得再快些。”
“您知道的,我学了您这么多手艺,为的就是出府开个点心铺子。”
“就算再苦再累,还赚不到几个钱,我依旧甘之如饴!”
“给主子做房里人是富贵,可我不乐意!”
“好!”张妈妈眼里充满了欣慰,“也不枉我教了你这么久。”
“穗禾,你自小主意大,当初为了学些我的手艺,拼了命的讨好我。无论盛夏酷暑,还是寒冬腊月,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受了数不尽的磨难也不叫一声苦。”
“我看中你性子坚韧,这才把你当成徒弟教导。你人又聪慧,做出的许多点心更是青出于蓝,我心里着实高兴。”
张妈妈说着说着眼里就氤氲出泪花,“丫鬟们命贱,主子不会拿咱们当一回事。”
“点心有多好吃你是知道的,可内里费了多少心思做出来的,你更是清楚。”
“今日若是瞧着那高枝好,明日你就知道里头的酸楚有多厉害!”
她虽是相信穗禾对大爷没有别样的心思,可还是忍不住劝了又劝。
旁的不说,就说二爷身边开了脸的丫鬟。
那是伺候过后,一碗一碗避子药的喝。
谁不知道女子喝多了后,日后有孕的可能少之又少。
可二奶奶泼辣,又得老太太喜爱,把翠微院看得死死的,无人敢置喙什么。
一概通房丫鬟都是二奶奶安排的。
就这样,二奶奶时常心气不顺,还会随意找个由头责罚她们。
二爷那的通房丫鬟哪有什么前程?
大爷虽说还未娶亲,可若是定了亲,指不定为了显示看重未来大奶奶,就把通房丫鬟都发卖出去。
她在这府上快二十年了,什么荒唐事没听过见过?
大老爷那的更是数不胜数了。
丫鬟心大了,吃亏的只有自个!
穗禾拿了她的帕子给她擦拭着眼角,“妈妈怎么还伤心起来了?”
“我又没有昏了头,大爷是人中龙凤,我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大爷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更不会瞧上我,您别担心了。”
张妈妈取过帕子粘走眼泪,她吐了口浊气,又变回原本那个严厉的管事妈妈。
“你可知今夜老太太让连翘去伺候大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