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森林深处的异响
森林深处的夜不属于月光和虫鸣。它属于一种更古老、更沉重的声响——巨大树干被某种力量反复刮擦的闷响,持续不断,搅动着凝滞的空气。
风在这里早就死了,只剩下那股子湿木头腐朽的甜腥气,浓得化不开,混着泥土深处翻上来的、若有似无的血锈味,沉沉压在胸口。
大哥在空地中央闷头忙活。
他那身粗硬的鬃毛被汗水濡湿,一绺绺贴在厚实的脖颈上。他弓着背,吭哧吭哧地把一捆捆晒得半干的粗硬茅草费力地扎成束,再一圈圈缠上几根歪歪扭扭插进泥地里的细树干。动作透着股老实人的笨拙和执着。
“够了,老大!”二哥的声音又尖又急,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他瘦长的身子在不远处焦躁地来回踱步,那双小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惊惶不定的光,不住地瞟向森林深处那黑暗黏稠的边界,耳朵神经质地抽搐着。“这玩意儿……这玩意儿顶个屁用!你听!你听啊!”他猛地停下,指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声音带着哭腔,“祂在磨爪子!祂闻到味儿了!”
那刮擦声确实变了节奏,更清晰,也更近了些。不再是漫无目的的蹭刮,而是一种带着明确目标的、令人牙酸的拖拽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被拖动,碾过堆积的腐叶。空气里某种东西绷紧了。
大哥的动作僵了一下,汗水顺着他粗壮的鼻梁滚落,砸在干燥的茅草上,洇开一小点深色。他抿紧厚嘴唇,没看二哥,反而弯下腰,更加用力地把又一捆茅草勒紧在吱呀作响的枝干上,粗糙的草叶边缘割得他粗短的指头渗出血珠。
“你别管!”他瓮声瓮气地说,声音发闷,带着点固执的赌气,“书上说了!茅草屋……茅草屋代表异教徒?那是邪说!能挡风遮雨就是窝!老祖宗都这么过来的!”他用力拍打着那摇摇晃晃的茅草骨架,像是要证明它的结实,“只要心诚!咱心诚!”
二哥绝望地闭了闭眼,转身扑向另一堆他早已备好的、长短不一的木板。那是一堆品相很差的边角料,布满裂疤和树脂结块。“心诚……心诚顶个球!得讲方法!讲方法懂吗!”他语速飞快,手忙脚乱地把木板往一起凑,“伪信徒?呸!老子才不当那玩意儿!老子要搭个结实的!能挡祂的!”他抓起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试图把它钉在另一块歪掉的木头上,锤子砸偏了,砸中了自己的爪子,疼得他嗷一声跳开。
一片混乱中,没人看我。
我缩在巨大老橡树裸露的板根后面,手指抠进冰冷潮湿的泥土里。腐叶腐败的气息钻进鼻孔,和远处那股若有似无的血锈味混在一起。泥土的凉意透过皮毛渗进来,让我混乱发热的脑子稍微清醒一点。
砖屋。
那个词像冰冷的磷火,在我空洞的脑袋里幽幽燃烧。鬃毛圣经上模糊的图谱在我眼前晃动——用鲜血标记的路径,最终指向一座方正、坚固、由红褐色方块垒成的壁垒。那是唯一的生路。旁边歪歪扭扭的注释刻在仿佛风干的皮子上:“虔诚者之居所,唯骨血筑墙,方得庇护。”
骨血……谁的骨?谁的血?
我的牙齿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咯咯轻响,又被我死死咬住,腮帮子酸胀得厉害。泥土冰凉,可我的掌心却一片滚烫的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