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能定理,公式。”周渔盯着手里的真题汇编,眼皮都没撩。
许焰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棒棒糖,塑料小棍在牙齿间磨得吱吱响。闻言,他眼皮懒懒一翻,瞥了一眼旁边密密麻麻写满笔记的公式本。脑袋一歪,含糊不清地:“能量守恒,速度平方,质量,除以……” 棒棒糖的塑料棍子快被他咬出坑了。
“具体表达式。”周渔声音平直,手指点在摊开的试题上,“题干要求联立方程求解,用哪条?”
“……老子咋知道用哪条?”许焰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一头桀骜不驯的短茬被挠得更乱了,“不都差不多吗?往里套呗!”
“公式是刀,题干是肉。找准下刀的位置,比用蛮力剁骨头强。”周渔放下笔,看向他,眼镜片反射着冷光,“记不牢,就用最笨的办法,背。一百遍。默写到全对为止。”
许焰猛地抬眼瞪她,眼神像淬了冰渣子:“周渔你有病吧?”声音拔高。
门外立刻传来许妈妈中气十足的狮子吼:“许焰!不许对人家小渔没礼貌!让你背你就背!一百遍!立刻!马上!不背完不准睡!!” 吼声伴随着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哐哐”巨响,像在为他敲响丧钟。
许焰的脸瞬间黑了。他像一只被强押上架子的鸭子,瞪着周渔,又不敢真发作。半晌,他猛地从矮凳上起来,带得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噪音。他一把抓过那本公式本,动作粗暴地翻开,手指用力戳着那行该死的动能表达式,嘴唇开始无声地快速翕动,腮帮子咬得死紧。
周渔面无表情,拿起笔开始解下一题。书房里只剩下许焰压抑的、带着怒气却又不得不屈从的低声背诵,以及门外菜刀剁肉的恐怖协奏。
窗外月光移过树梢,穿过老旧窗框投下斑驳的影子。
许焰趴在桌上,脑袋拱在臂弯里,像是睡着了,呼吸平稳均匀。旁边的草稿纸上,是他敷衍了事、狗爬似的动能定理公式默写,一遍遍排列下去,但明显在第五遍之后就严重走样变形。纸页边角空白处,却被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内容”无声地侵占了。
那不是公式,不是演算。
是字。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写满了几乎一个半页。
“周”,“渔”。
一个,又一个,一圈,再一圈。
有时故意写成“周鱼”,像是在发泄某种不满和嘲讽。但更多的时候,就是这两个字本身,像是无意识的涂鸦,被一支耗尽耐心和水墨的水笔,深深地、一遍遍地刻在粗糙的纸纤维上。
就在这一页“周渔”字海的上方边缘,是那行被反复强调却依旧潦草的动能定理公式。公式最后一行写着:
W = (1/2)mv2² — (1/2)mv1²
只是末尾那个本该是角标“2”的平方符号,硬生生地,被拖得又重又长,带着一股压不住的、近乎发泄的火气,扭成了一团模糊的墨疙瘩。看起来像个扭曲的……愤怒的小人?或者说,更像某种不甘的、被困顿的咆哮。
门被悄悄推开了一条小缝。许妈妈那颗方便面小卷卷的脑袋小心翼翼探了进来。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歪在桌上“用功”而睡着的儿子(实则正跟周渔的名字较劲),又看向不远处在灯光下埋头刷题、侧颜显得格外专注而柔和的周渔,脸上的笑容比外面的月光还柔和。许爸爸也好奇地伸着脖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