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锁江城归
民国十七年,江城港的雾总是比别处浓些。
孟君洛倚在“明远号”的甲板栏杆上,米白色羊毛披肩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月白色的洋装裙摆。
三年前从这里离开时,她攥着湿透的手帕,连回头看一眼码头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归来,雾色里的江城轮廓逐渐清晰,红砖尖顶的钟楼、江面上穿梭的小火轮,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汽笛声,都像被时光磨过的旧照片,熟悉又陌生。
“小姐,前面就是海关码头了,老爷派来的车已经在等了。”管家福伯递过暖手的铜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欢喜,“您这三年在国外,老爷几乎天天都要翻您寄来的照片,说小姐又长开了些,比从前更文静了。”
孟君洛接过铜炉,指尖触到温热的炉壁,心里也暖了几分。她的父亲孟怀安是江城最大的私营银行“聚丰银行”的董事长,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凭着过人的胆识和人脉,把家业做得稳如泰山。当年她执意要走,父亲虽不舍,却也没拦着,只说“累了就回家”——如今真的回来了,才懂这句简单的话里藏着多少牵挂。
船靠岸时,雾刚好散了些。孟君洛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父亲,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头发比三年前白了些,却依旧精神。她快步走过去,被父亲紧紧抱住:“洛洛,可算回来了,在国外没受委屈吧?”
“没有,爸,您别担心。”孟君洛靠在父亲怀里,鼻尖微酸,“就是想您做的松鼠鳜鱼了。”
孟怀安被逗笑,拍了拍她的背:“傻丫头,回家就给你做。走,家里都收拾好了,你的房间还跟从前一样,连你喜欢的那盆茉莉都还养着。”
坐进车里,孟君洛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江城比三年前热闹了些,街边多了不少新式商铺,海报上印着穿旗袍的女明星,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一切都透着欣欣向荣的气息。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街角那些穿着军装的士兵身上——三年前离开时,这座城市还没有“少帅”,如今满城都在说,那位年仅二十五岁的裴野少帅,凭着雷霆手段平定了周边战乱,成了江城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裴野。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披肩的流苏。三年前的那些画面,又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书房里那封写着“此生唯爱苏曼卿”的信,他在大雨里对她说“孟君洛,我们到此为止”,还有她提着行李箱离开时,他站在门口,连一句挽留都没有。
那些伤口,她以为在国外的三年里已经愈合,可回到江城,才发现只是被掩盖了而已。
“对了洛洛,”孟怀安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后天家里要办个欢迎晚宴,邀请了些老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你也见见,好多人都惦记着你呢。”
孟君洛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听您的。”
她没问晚宴上会有什么人,也不敢问。她怕听到那个名字,怕真的会在某个场合,和他再次相遇。
2 晚宴惊魂
可她不知道,有些相遇,从来都由不得人选择。
孟家的晚宴办得很热闹。
孟公馆的花园里张灯结彩,水晶灯的光芒透过玻璃花房洒出来,映得满院的玫瑰都泛着光泽。宾客们穿着精致的礼服,端着香槟杯低声交谈,乐队演奏着舒缓的爵士乐,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