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像极了三年前晋王府那口快散架的钟。
萧倾雪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膝盖下的寒意顺着布料往里钻,冻得骨头缝都发疼。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衣,领口磨出了毛边,与这太子府正厅里鎏金的梁柱、铺地的白玉砖格格不入。
“咚——咚——咚——”
远处传来的礼乐声沉闷而庄严,那是册封太子的大典正在进行。每一声钟鸣都像重锤砸在萧倾雪心上,震得她指尖微微发颤。她记得很清楚,三日前赵珩还握着她的手,在那间漏风的书房里说:“倾雪,等我登上太子之位,便以皇后之礼迎你入主东宫,此生绝不负你。”
那时他眼里的光,比今夜殿上的烛火还要亮。
脚步声由远及近,蟒袍曳地的窸窣声划破了厅内的死寂。萧倾雪没有抬头,她看见一双云纹锦靴停在自己面前,靴尖沾着些微尘土,想来是刚从大典上过来。
“倾雪。”赵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唤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萧倾雪依旧垂着眼,视线落在地上那方青玉印上。印上刻着“侧妃”二字,边角打磨得圆润,却像带着刺,扎得她眼睛生疼。
“雪瑶出身将门,其父手握兵权,如今正是我稳固地位的关键时期。”赵珩蹲下身,将那方玉印往她面前推了推,“委屈你了,先做侧妃,等日后……”
“日后怎样?”萧倾雪终于抬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的目光落在赵珩脸上,这张脸她看了三年,从初见时的苍白病弱,到如今的意气风发。她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借着微弱的月光描摹他的眉眼,只因他与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有七分相似。可此刻再看,竟觉得陌生得很。
赵珩被她问得一噎,随即皱起眉:“倾雪,你向来懂事。”
懂事?萧倾雪在心里轻轻笑了。是啊,她一直很懂事。他病重时,她剖开过自己的心头血做药引,疼得三天三夜没能合眼,却懂事地没让他知道;他府中拮据,她变卖了自己唯一的首饰换钱抓药,懂事地说那是娘家寄来的;他说想要建功立业,她熬夜绘制边防地形图,懂事地说是偶然从医书里看来的。
原来她的懂事,在他眼里,如此廉价。
“太子殿下,”萧倾雪缓缓开口,刻意加重了“太子殿下”四个字,“三年前在晋王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年的雪下得比今年大,赵珩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整个京城的大夫都断言他活不过开春,连他的母妃都放弃了,只留了两个老仆看守空落落的王府。是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医女,裹着单薄的棉袄闯进了那座被死亡笼罩的府邸。
她记得他烧得糊涂时抓着她的手,声音微弱却执拗:“倾雪,若我能活下来,必以十里红妆迎你过门,此生唯你一人,绝不纳妾。”
他还说:“你救我一命,我护你一生。”
那些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可说出话的人,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将过往的誓言踩在了脚下。
“此一时彼一时。”赵珩站起身,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耐,“当年的话,怎能当真?”
萧倾雪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看着赵珩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拔而决绝,没有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