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风裹着寒意灌进小屋,祁同伟透过狙击镜的十字准星,死死盯着屋外挪动的黑影。抓捕人员的战术手电在林子里晃动,像一群窥探猎物的饿狼。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侯亮平绝不会给他从容赴死的机会,这位反贪局局长需要的是一个“生擒归案”的政绩,好给钟家交一份漂亮的答卷。

手指重新扣上扳机,金属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他这一生,从山沟里的缉毒警到公安厅厅长,靠的从来不是运气,可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命运”二字。就在枪管即将再次抵上齿间时,手机忽然之间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瞳孔骤缩——沙瑞金。

汉东省的“一把手”,那个亲手掀起这场政治风暴的男人。祁同伟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想不通,沙瑞金此刻打电话来做什么?是来嘲讽他的败局,还是来宣告最终的判决?

脑海里突然闪过弟弟挂断电话前的那句话:“等我一分钟!”

秒针在腕表上刚跳过最后一格,正好一分钟。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沙瑞金标志性的、带着沙哑的威严嗓音,却没有预想中的冰冷:“祁同伟同志,你的事情组织上重新核实过了,存在诸多疑点。经研究决定,暂停对你的一切审查措施,即刻恢复原职。”

“组织不会冤枉好同志,更不会让功臣受委屈。”

最后一句话像惊雷在祁同伟耳边炸响。他猛地抬头,透过狙击镜看向屋外——原本呈包围态势的抓捕人员正在快速撤离,战术手电的光芒一个个熄灭,林子很快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侯亮平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对讲机疯狂低吼。

“这……怎么可能?沙瑞金的声音还在继续,条理清晰地布置着后续安排,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太清楚这场政治斗争的烈度,沙家帮已经胜券在握,没理由在最后关头放过他这条“大鱼”。”祁同伟喃喃自语,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高育良的汉大帮早已是强弩之末,谁还有能力让沙瑞金做出如此彻底的妥协?

只有一种可能——某个连沙瑞金都不得不忌惮的势力,在这一分钟里,下场了。

“老学长,人都撤了,出来聊聊吧。”侯亮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没了刚才的凌厉,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祁同伟收起枪,推开门走了出去。晨光刺破云层,正好落在他身上,给那件沾满尘土的夹克镀上一层金边。他把狙击枪随意挎在肩上,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几分钟前,这还是能送他进监狱的铁证,现在却成了权力游戏的注脚。

侯亮平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看到祁同伟肩上的枪时,眼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敢多说一个字。刚才沙瑞金的直接命令还在耳边回响,连钟小艾都在电话里警告他“不许再碰祁同伟”,他再蠢也明白,这位老学长背后站着的势力,不是他能招惹的。

“猴子,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祁同伟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盯着侯亮平,“你刚来汉东时,我哪次不是把话摊开了说?就因为我们是汉大的同学,是师出同门的兄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半生的愤懑:“可你呢?忘了高老师怎么教我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吗?你忘了在汉大宿舍里,我们一起喝着二锅头谈理想的日子了吗?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老师,围剿自己的同学!”

侯亮平扯了扯领带,脸上挤出惯常的正义凛然:“老学长,我是在执行公务。反贪局的职责就是查处腐败,不管是谁……”

“职责?”祁同伟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的职责是攀附钟家,还是肃清汉东?”

侯亮平的脸瞬间涨红,却梗着脖子不肯示弱:“组织已经还你清白,这就说明我没有冤枉好人。老学长,以后好自为之。”

“放心,我会的。”祁同伟越过他,擦肩而过时低声道,“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不是让我认输的。”

越野车引擎轰鸣着驶离孤鹰岭,祁同伟透过后视镜看着越来越小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弟弟小辰究竟动用了什么力量,但他清楚,这场游戏还远远没结束。沙瑞金的妥协绝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而另一边,侯亮平坐进车里,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拨通钟小艾的电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急切:“小艾,到底是谁保了祁同伟?沙书记怎么会突然变卦?”

听筒里沉默片刻,传来钟小艾凝重的声音:“是中央那边的直接指令,说是……接到了特殊渠道的反馈,祁同伟案需要重新核查。签发指令的人,你认识——是西北那边刚调回来的那位‘辰’字级专员。”

“辰……”侯亮平瞳孔骤缩,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在脑海里炸开,“难道是……祁同伟那个常年在边疆的弟弟?!”

车窗外的阳光刺眼,侯亮平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一直以为祁同伟的弟弟只是个普通商人,却没想到竟是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汉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与此同时,机关大院3号院。

高育良握着锄头的手停在半空,露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泥土里。整整一夜,他把院子里的菜地翻得乱七八糟,就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祁同伟是他的左膀右臂,一旦倒下,下一个就轮到他这个“汉大帮”的核心。

“育良,电话。”吴惠芬拿着手机走过来,脸上带着异样的神色,“是祁同伟打来的。”

高育良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伟?他怎么可能……”

他接过手机,指尖还沾着泥土,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听到了那个让他彻夜难眠的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老师,我没事儿了。”

“组织上恢复了我的职务。老师,恐怕有一股新的势力要进汉东了。”祁同伟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凝重,“不是沙瑞金发的善心,是上面有人保了我。”

高育良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望着院子里被翻乱的土地,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汉东的天……要变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又几分更深的忧虑。

秋风再次吹过院子,卷起几片落叶,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