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城郊的民宿区停下时,姜黎的手掌还在发烫。那片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却像烙印般刻在皮肤纹理里,连同陆则衍转身时的背影、沈老太太诡异的笑、小雅举刀的瞬间,在脑子里反复炸开。
民宿老板是个跛脚的老头,看到她穿着沾血的连帽衫,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把钥匙推过来:“三楼最里头,别开窗,别出声。”
房间里弥漫着旧报纸和樟脑丸的味道。姜黎反锁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关机——她不知道哪些号码是安全的,包括陆则衍的。沈老太太的话像毒藤,哪怕明知是挑拨,也忍不住在心里盘桓:陆则衍帮她,真的只是为了沈氏的控制权吗?爷爷的医药费、瑞士银行的账户、突然出现的证据……这些“帮助”里,到底藏着多少算计?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备用手机,这是林薇帮她准备的“干净号”,只存了两个联系人。拨号给林薇时,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三次——她不敢确定,林薇是不是真的完全可信。
“黎黎?你没事吧?”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有警笛声,“刚才工厂那边着火了!新闻说有人受伤,我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我没事。”姜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老头正坐在门口抽旱烟,眼神时不时瞟向三楼,“你在哪?安全吗?”
“我在警局做笔录。”林薇压低声音,“顾导把我保出来的,他说秦昊被抓了,苏曼也被带去问话了……对了,陆总让人送了个东西给你,说是放在老地方了。”
“老地方”是她们俩的暗号,指的是剧组化妆间最底层的抽屉,那里藏着个备用U盘,存着所有证据的副本。姜黎的心稍微放下些——如果陆则衍真想害她,不会让林薇转交东西。
挂了电话,她才敢拿出那张匿名彩信里的老照片。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年轻的沈老太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齐耳短发,和记忆中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判若两人。她身边的女人眉眼温柔,正是姜黎的奶奶,而两人中间牵着的小男孩……姜黎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男孩的脸,心脏猛地一缩。
这眉眼,像陆则衍,更像……她翻出钱包里爷爷的老照片,年轻的爷爷穿着军装,眉眼凌厉,和照片上的小男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陆则衍和姜家、沈家都有关系?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发冷。她想起陆则衍第一次见她时说的话:“我看过你三年前的戏,你很有天赋。”当时只当是客套,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认识她。还有他对沈氏的敌意,对她父母车祸的关注,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动机。
窗外传来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姜黎迅速把照片藏进枕头下,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是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手里提着个保温箱,正对着老头说着什么。
老头朝三楼指了指,小哥点点头,提着保温箱往楼梯口走。
敲门声很轻,三下一组,停顿两秒再敲三下——是陆则衍的人约定的暗号。
姜黎打开门,小哥把保温箱递过来:“陆总订的宵夜。”转身就走,没多说一个字。
保温箱里是份没开封的海鲜粥,下面压着个信封。姜黎倒出粥,拆开信封,里面是张瑞士银行的转账记录复印件,收款方是个陌生的英文名,转账附言写着:“还当年欠姜家的债。”
转账日期是五年前,正是她父母出车祸的第二天。
握着复印件的手指开始发抖。陆则衍的父亲,当年和沈老太太、她爷爷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笔“债”,指的是钱,还是人命?
这时,备用手机突然震动,是个未知号码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没有头像,只有一片漆黑。
姜黎犹豫了两秒,按下了接听键。
“看到转账记录了?”屏幕那头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砂纸在摩擦,“想知道真相,就去城西的旧教堂,明天凌晨三点,带陆则衍一起来。”
“你是谁?”姜黎握紧手机。
“我是能让你报仇的人。”对方轻笑一声,“对了,提醒你一句,陆则衍今晚去见的人,是沈明哲。他们在交易你爸妈车祸的原始录音,你说,谁会先拿到手?”
视频通话突然被挂断。姜黎盯着黑掉的屏幕,脑子里像有无数根线在缠绕。沈明哲和陆则衍交易?他们不是死对头吗?还有这个神秘人,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突然想起林薇说过的话:“这个圈子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难道陆则衍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一边帮她查真相,一边和沈明哲做交易?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姜黎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疲惫的自己。这三天里,她从被全网黑的弃子,变成手撕反派的“爽文女主”,又跌进更深的阴谋里。那些她以为的“爽点”,或许都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剧本。
她打开行李箱,从夹层里翻出个微型录音笔——这是她昨天让林薇准备的,原本想用来录沈老太太的话,现在派上了别的用场。
凌晨一点,姜黎打车去了城西的旧教堂。
教堂早就废弃了,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藤蔓,彩色玻璃窗碎了大半,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光斑。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录音呢?”是陆则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先把沈氏的股份转让协议签了。”沈明哲的声音里满是得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联合姜黎那个丫头片子扳倒老太太?没我手里的录音,你们永远找不到证据!”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敢。”沈明哲嗤笑,“杀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当年是谁开的车。”
姜黎的心猛地一跳。当年开车的人不是沈明宇?那是谁?
她悄悄推开门,躲在门后的阴影里。月光下,她看到陆则衍掐着沈明哲的脖子,脸色冰冷得像块石头。沈明哲手里紧紧攥着个录音笔,脸上带着疯狂的笑。
“签不签?”沈明哲的脸涨得通红,“只要你签了,录音就是你的!到时候我们联手把老太太拉下马,沈氏就是我们的!”
陆则衍的手松了松。就在这时,沈明哲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把刀,朝着陆则衍的胸口刺过去!
“小心!”姜黎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那把刀。
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姜黎低头,看到刀尖从自己的后背穿出,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连帽衫,像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
“黎黎!”陆则衍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沈明哲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混乱中,姜黎看到教堂的横梁上站着个人,手里举着枪,枪口正对着陆则衍。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陆则衍,小心!”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陆则衍。
枪声响起的同时,她听到了录音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听到了沈明哲的惨叫,还听到了陆则衍撕心裂肺的呼喊。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好像看到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和她爷爷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孩子,委屈你了……”
这是谁在说话?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血正一点点流进教堂的地板缝里,像在偿还一场跨越了三代人的债。而那个藏着真相的录音笔,滚到了阴影深处,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窥视着一切的眼睛。
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场赌上性命的棋局,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而她和陆则衍,到底是彼此的救赎,还是对方的劫数?
没有人知道答案。
剧痛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意识,姜黎在黑暗中沉浮,耳边始终萦绕着那句模糊的“孩子,委屈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手腕上扎着输液针,液体顺着透明的管子缓缓滴入血管。
这是……医院?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被人紧紧握着。转头看去,陆则衍趴在床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胡茬冒出了些,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衬衫皱巴巴的,显然是守了很久。
他的手很烫,带着不正常的温度,呼吸也有些急促。姜黎借着微光凑近看,才发现他的左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绷带——是昨天替她挡刀时被划到的。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涩。沈老太太的挑拨、神秘人的警告,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如果他真想害她,不必替她挡刀,更不必守在这里。
她试图抽回手,陆则衍却猛地惊醒,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看到她醒了,瞬间清明过来,声音沙哑得厉害:“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姜黎的声音干涩,“你……你的手……”
“小伤。”陆则衍不在意地摆摆手,起身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昨天……谢谢你。”
姜黎别开视线,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不是为了你。”她低声说,“我只是不想被沈明哲那种人得逞。”
陆则衍没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时,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给姜黎做了简单的检查,说她恢复得不错,只要好好休养就行。医生临走前,特意叮嘱陆则衍也要注意自己的伤口,按时换药。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陆则衍倒了杯温水递给姜黎:“喝点水。”
姜黎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迅速移开了视线。
“沈明哲呢?”姜黎打破沉默,问道。
“被抓了。”陆则衍的语气冰冷,“他涉嫌故意伤害和非法交易,估计要牢底坐穿了。”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呢?”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陆则衍的眼神暗了暗:“跑了。我的人追了很久,还是让他给跑了。”他看着姜黎,“你昨天看清他的脸了?”
姜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觉得……他长得很像我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陆则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也认识他。”
姜黎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他?他是谁?”
“他叫姜峰,是你爷爷的弟弟,也就是你的二爷爷。”陆则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当年你爷爷和他因为一些事情闹翻了,他就离开了家,从此杳无音信。我也是偶然间在一张旧照片上见过他,才认出他的。”
姜黎愣住了。二爷爷?她从来没听爷爷提起过有这么一个弟弟。
“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为什么要帮沈老太太?”姜黎有太多的疑问。
“我不知道。”陆则衍摇了摇头,“但我觉得,他应该有自己的苦衷。昨天他开枪打沈明哲,更像是在警告,而不是真的想杀他。”
姜黎沉默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二爷爷的出现,让原本就扑朔迷离的真相更加难以捉摸。
“对了,”陆则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这是昨天从沈明哲手里抢回来的,里面应该有你爸妈车祸的线索。”
姜黎接过录音笔,指尖微微颤抖。这就是那个藏着真相的录音笔?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在一个酒吧里。接着,是沈明哲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声。
“东西准备好了吗?”是沈明哲的声音。
“放心,都准备好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很沙哑,“只要你把沈氏的股份转让给我,这录音就是你的。”
“没问题。”沈明哲说,“但我要先确认录音的内容。”
短暂的沉默后,录音笔里传来了汽车碰撞的巨响,还有人临死前的惨叫声。接着,是沈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处理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姜黎的手紧紧攥着录音笔,指节泛白。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她的父母,确实是被沈老太太害死的!
“沈老太太这个老狐狸!”姜黎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我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陆则衍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激动,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然后再从长计议。”
姜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沈老太太老奸巨猾,肯定还有后手。
“对了,那张老照片……”姜黎想起了什么,“你知道上面的人是谁吗?”
陆则衍的眼神暗了暗:“照片上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沈老太太,另一个是你奶奶。那个小男孩……是我父亲。”
姜黎再次愣住了。陆则衍的父亲?这怎么可能?
“我父亲小时候被沈老太太收养过一段时间,后来才被我爷爷接走。”陆则衍解释道,“我爷爷和你爷爷是老战友,关系很好。当年你家出事后,我爷爷一直想帮你,可惜那时候沈老太太的势力太大,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姜黎恍然大悟。难怪陆则衍会帮她,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那笔瑞士银行的转账……”姜黎想起了那张复印件。
“是我爷爷让我父亲转的。”陆则衍说,“他说当年欠了你爷爷一个人情,一直想还。可惜你爷爷性子倔,一直不肯接受。”
所有的疑团似乎都解开了。姜黎看着陆则衍,心里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他,她可能永远都查不到真相,更别说为父母和爷爷报仇了。
“谢谢你,陆则衍。”姜黎真诚地说。
陆则衍笑了笑:“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就在这时,陆则衍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什么?……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陆则衍挂了电话,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姜黎问道。
“沈老太太出事了。”陆则衍说,“她被人发现晕倒在自己的卧室里,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姜黎的心里咯噔一下。沈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晕倒?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要去看看。”陆则衍看着姜黎,“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姜黎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陆则衍离开后,病房里又变得安静起来。姜黎靠在床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录音笔。沈老太太晕倒,是巧合,还是二爷爷的手笔?如果是二爷爷干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个疑问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沈老太太虽然倒了,但她背后的势力还在,这场复仇之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她拿起手机,翻出林薇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黎黎,你怎么样了?”林薇的声音很快传来。
“我没事了。”姜黎说,“沈老太太出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刚才新闻里播了。”林薇说,“听说情况很危险,可能救不活了。”
“你帮我查一下,沈老太太晕倒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去过她的别墅。”姜黎说。
“好,我这就去查。”林薇一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姜黎看着窗外的阳光,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和危险,她都不会退缩。她一定要查清楚所有的真相,让那些作恶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此时,医院的另一间病房里,沈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她的床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是姜黎的二爷爷,姜峰。
“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姜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痛心,“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放下吗?”
沈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姜峰,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放不下……我怎么能放下……明宇是我的命啊……他不能白死……”
“可你也不能因此害了别人啊!”姜峰说,“姜黎的父母是无辜的,姜黎也是无辜的!”
“无辜?”沈老太太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们都该死!要不是姜黎的父亲,明宇怎么会死?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明宇!”
姜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已经疯了。”
他转身就要走,沈老太太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阿峰,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明哲……他是沈家唯一的希望了……”
姜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走出病房,姜峰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他抬头看了一眼姜黎所在的病房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恩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而这一切,姜黎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