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界牌关的风总带着股寒意,商营的黑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绣着的“菡”字被雨水浸得发黑。菡芝仙立在关楼之上,素色道袍被风吹得紧贴身形,手中紧攥着一只皮囊——那是她修炼千年的法宝“风袋”,袋口缠着三道黑气,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透出。

这位截教女仙本在三仙岛修行,因与张桂芳有同门之谊,才下山相助商营。她的“风袋”非同凡品,乃是用黑风岭千万年戾气炼化而成,放出的黑风不仅能刮碎铠甲、撕裂皮肉,更能侵入心脉,让人狂性大发、自相残杀。此前在临潼关,她便是用这黑风破了周军的八卦阵,逼得黄天化险些坠马,连杨戬的天眼都被黑风迷了片刻。

“报——周军在关下叫阵,为首的是个女道!”探马气喘吁吁地跑上关楼,甲胄上还沾着黑风刮出的裂痕。

菡芝仙眼中闪过冷光:“知道了。”她提着风袋走下关楼,刚到阵前,便见周营阵中飞出一道白光,白光落地化作个身着白衣的女道,手持玉净瓶,正是阐教的慈航道人。

“菡芝仙,”慈航道人声音清越,玉净瓶中飞出几点甘露,在身前化作一道水幕,“你本是修仙之人,为何助纣为虐?不如随我归周,弃暗投明。”

“休要多言!”菡芝仙解开风袋上的黑气,“尝尝我的黑风厉害!”她将风袋猛地张开,一股漆黑如墨的狂风顿时席卷而出,所过之处,沙石飞扬,周军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慈航道人连忙催动玉净瓶,甘露化作水墙抵挡,可黑风遇水非但不熄,反而愈发狂暴,竟将水墙搅得粉碎。

两人在阵前斗了百余个回合,慈航道人的玉净瓶虽能净化戾气,却赶不上黑风的源源不断;菡芝仙的风袋虽猛,却也破不了对方的佛光护体。一时间,黑风与甘露在空中交织,打得难解难分。

就在此时,云端忽然降下一片祥云,接引道人踏着九品莲台缓缓落下。他望着阵中的黑风,轻轻叹了口气:“痴儿,何苦用这戾气伤己伤人?”

菡芝仙见是个陌生僧人,怒喝道:“哪来的秃驴,敢管老娘的事?”她将风袋张得更大,黑风直扑接引道人而去。谁知那黑风刚到莲台前,便被一道柔和的佛光挡住,如冰雪遇阳般消融。接引道人屈指一弹,九品莲台忽然绽放,九朵白莲层层展开,佛光如潮水般漫过战场,所过之处,黑风尽数消散,连地上被黑风刮伤的士兵都止住了疼痛。

“这……”菡芝仙大惊失色,她的风袋从未失效过,此刻却像个普通皮囊般垂在手中,袋口的黑气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此女虽入旁门,却有慧根。”接引道人看向慈航道人,声音温和,“她与我西方教有缘,不如让贫道点化一二?”

慈航道人虽属阐教,却也敬西方圣人几分,遂颔首道:“谨遵道命。”

接引道人转向菡芝仙,莲台上的佛光愈发柔和:“你修炼的黑风,虽能伤人,却也在损耗自身修为。戾气入体,久必成魔,到时纵有千年道行,也难逃魂飞魄散之劫。”他指着莲台上的白莲,“我西方教有‘大道无形,极乐无争’之说,不执于杀伐,不困于胜负,若随我西去,可脱此红尘苦海,证得清净菩提。”

菡芝仙闻言,心中一动。她想起下山前,三霄娘娘曾劝她“莫入红尘,免遭劫数”;想起这些日子,看着同门弟子在战场上一个个陨落——张桂芳自绝、法戒西去、魔家四将战死……截教的旗帜虽仍在商营飘扬,却已染上太多鲜血。她修行本为长生,如今却每日与杀戮为伴,风袋中的戾气早已侵入心脉,夜里常做被厉鬼索命的噩梦。

“你若不信,可看这莲台。”接引道人将一朵白莲掷向空中,白莲化作一面水镜,镜中映出西方极乐世界的景象:七宝池边,菩萨罗汉盘膝而坐,迦陵频伽鸟在菩提树上唱着梵音,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雨腥风,只有无尽的祥和与安宁。

“这……”菡芝仙望着水镜,眼中的抗拒渐渐褪去。

“此乃天殊机缘,非强逼也。”云端传来准提道人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立于接引身旁,七宝妙树轻轻摇曳,“你若不愿,我等绝不相强;若愿皈依,便是跳出封神劫数,得享无量寿元。”

菡芝仙看着手中垂落的风袋,又望了望西方的祥云,忽然将风袋狠狠掷在地上,对着接引道人深深一拜:“弟子愿随仙师西去,求脱此劫。”

接引道人微微一笑,莲台分出一片花瓣,载着菡芝仙缓缓升空。准提道人对着慈航道人稽首:“多谢道友成全。”两人带着菡芝仙,踏着祥云往西方而去,留下阵中目瞪口呆的周商两军。

消息传回碧游宫时,通天教主正在紫芝崖前打坐。多宝道人将事情经过细说一遍,末了道:“那接引、准提两位西方圣人,竟当着慈航道人的面,收了菡芝仙去西方,未免太不把我截教放在眼里!”

通天教主缓缓睁开眼,眸中玄黄二气翻涌。此前法戒西去,他只当是散修的个人选择,可菡芝仙乃是截教正经弟子,西方教竟公然点化,这已不是“有缘”二字能解释的了。“西方圣人……”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眉头微微蹙起。

万年前紫霄宫听道时,他便知西方有两位圣人,只是素来与玄门往来不多,各自修行。如今封神之战正酣,他们却接连出手,收走截教弟子,莫非是想趁机插手洪荒气运?通天教主想起接引的九品莲台、准提的七宝妙树,皆是蕴含大功德的法宝,绝非寻常圣人所有。

“师尊,需不需派人去西方问个明白?”金灵圣母上前问道,眼中带着怒意。

通天教主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不必。”他现在的精力,还得放在与阐教的争斗上,若再与西方教起冲突,只会腹背受敌。“传令下去,让门下弟子多加小心,莫要轻易与西方道人接触。”

可他心中那点不安,却如投入水中的墨滴,渐渐晕开。西方教的介入,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这封神之战,似乎正朝着他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

界牌关的风依旧在吹,只是没了黑风的戾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菡芝仙掷弃的风袋被巡逻的士兵捡起,送到姜子牙帐中。姜子牙看着这只曾经让周军吃尽苦头的法宝,又望向西方的方向,眉头紧锁。他隐隐觉得,这两位西方圣人的出现,绝非偶然。

而此时的西方极乐世界,菡芝仙已换上僧袍,在七宝池边打坐。池中白莲映着她的身影,过往的杀伐记忆渐渐淡去,心中只余下一片平静。她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归依,只是西方教介入封神大业的开始,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有缘人”,循着白莲的佛光,踏上西去之路。

碧游宫的紫芝又落了一片叶,叶尖带着淡淡的金色——那是西方佛光的痕迹。通天教主望着这片落叶,第一次对眼前的战局,生出了一丝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