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困兽
凌晨三点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林默站在二十八层办公楼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蜿蜒的车流。那些移动的光点像是一条永不停息的星河，而他只是其中一粒早已熄灭的尘埃。
回到工位，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3:17AM。邮箱里又多了三封新邮件，全部标注着“紧急”。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林默，亚太区的数据报告什么时候能给我？”部门经理张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即使是在凌晨，他的西装依旧笔挺得不带一丝褶皱。
“半小时后发您邮箱。”林默没有回头，手指已经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这就是他过去五年的生活——996是福报，007是常态。二十八岁，头发已经稀疏得能看到头皮，胃药是随身必备品，颈椎问题让他经常头晕眼花。五年前刚入职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无尽的数据报表和PPT消磨殆尽，只剩下麻木的重复。
天亮时分，林默终于走出办公楼。初夏的晨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母亲的三条未读消息：
“儿子，你爸的复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建议再做一次介入手术”
“这次手术费差不多要十五万，家里已经凑了八万，还差七万”
“你那边能想想办法吗？”
林默站在街边，感到一阵眩晕。他上月刚还完自己的助学贷款，账户余额只剩下不到五千元。信用卡已经刷爆，在这个一线城市，他的薪水只够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回到十平米的出租屋，房东正在门口等他。
“小林，下季度房租该交了，市场价已经涨到5500一个月了，看你是老租客，算你5000吧。”
林默机械地点点头，关上门后整个人瘫倒在地板上。五百零二天的加班，无数个通宵，换来的是永远不够用的钱和无尽的精神疲惫。他忽然想起大学时代的自己，那个热爱野外探险、曾经徒步穿越秦岭的青年，如今已经被困在这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里，逐渐窒息。
第二天上班，部门会议上，张总宣布了晋升名单。林默依然不在列。
“林默工作很努力，但缺乏创新精神，还需要磨练。”张总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慈祥得像是在为他考虑。
下班后，同事小赵凑过来：“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晋升都没你吗？因为你太‘好用’了，哪个老板舍得放走一个这么听话的劳动力？”
那一刻，林默感觉自己内心某种东西彻底断裂了。
周末，林默回到老家。父亲躺在床上，脸色灰暗。母亲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医生说不能再拖了，最好下周就做手术。”
“钱我会想办法的。”林默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回到城市，林默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借款渠道。银行拒绝了他的贷款申请，朋友们都表示爱莫能助。最后他找到一个网贷平台，批了五万额度，但利息高得吓人。
就在他准备签下电子合同的那一刻，手机收到公司HR的邮件：“鉴于近期经济形势变化，公司决定进行结构调整，您的职位将被优化，补偿金将按N+1计算......”
林默呆呆地看着那封邮件，突然笑出了声。世界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算了算补偿金，刚好够还网贷的首期还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