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赵立春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和威严。
“起来。”
李达康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僵在地上,泥水顺着裤腿往下淌,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赵立春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只是转身,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第三个躬。
“在老人家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李达康的脸,瞬间涨红。
他想爬起来,可双腿一软,膝盖在烂泥里打滑,差点又摔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祁同伟。
“书记,您别怪李秘书。他也是感念老夫人的恩德,又痛心自己没能为您分忧,一时情难自已。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感念恩德”、“未能分忧”、“情难自已”,这不就是在总结李达康刚才那番哭诉的核心思想吗?
这更是当着赵立春的面,那句“赤子之心,难能可贵”,更是诛心之论。
它将李达康的所有算计,都归结为一种不成熟的、情绪化的“天真”,彻底否定了他作为一个高级秘书应有的沉稳和格局。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祁同伟。
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嘲讽,只有一片公式化的平静。
赵立春紧锁的眉头,在听到祁同伟的话后,舒展了半分。
他不需要一个情绪失控的秘书,但他可以接受一个“忠心”到失控的下属。
祁同伟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
“下山吧。”
赵立春淡淡地说道,迈开了步子。
祁同伟扶着几乎虚脱的李达康,跟在后面。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漫长。
没有人说话。
李达康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耻辱的重量。
忽然,赵立春转头问道。
“小祁。”
“在,书记。”祁同伟立刻应道。
“我听说,你爱人梁璐的父亲,是省政法委的书记?”赵立春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拉家常。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问题,比之前“松柏之志”的考校,更难回答!
承认,就等于坐实了自己是靠岳父的关系。
在赵立春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面前,等同于自曝山头,是取死之道。
否认,更是愚蠢。
自己的背景,他赵立春不可能不清楚。
祁同伟的大脑飞速运转,语气上无比坦然。
“书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祁同伟,烂泥里爬出来,枪林弹雨里滚过,这条命是国家的,不是谁家的女婿。”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在缉毒一线,战死到最后一刻。那至少,死得干净。”
那句“死得干净”,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赵立春心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他深邃的目光在祁同伟年轻而坚毅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缓缓收回,没有再说话。
......................
推开家门,一股沉闷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味道祁同伟太熟悉了,是属于梁璐的,也是属于这座房子的。
这里不是家,是他在汉东市的、一个名为“婚姻”的牢笼。
客厅沙发上,梁璐正姿态优雅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她穿着真丝睡袍,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听到开门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审问。
“事情办得怎么样?见到赵书记,他怎么说?”
前世的祁同伟,此刻早已换上一副谦卑热切的笑容,凑上前去,详细汇报每一个细节,像一个急于向主人邀功的仆人。
但现在,祁同伟只是“嗯”了一声。
他径直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仰头一饮而尽。
这反常的冷漠,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梁璐维持的优雅表象。
她“啪”地一声合上杂志,抬起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错愕和不悦。
“祁同伟,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柳眉倒竖,“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祁同伟缓缓放下水杯,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梁璐身上。
“事情办完了。赵书记很满意。”他语气平淡地陈述。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彻底激怒了梁璐。
她站起身,高傲地扬起下巴,声音尖锐起来:“满意?祁同伟,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要不是我爸,你现在还在山沟里跟毒贩子玩命呢!你今天能见到赵书记,是我给你求来的机会!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跟我摆谱了?”
祁同伟听着这些话,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五官略显扭曲的女人,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梁璐,”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总说你给了我机会。对,没错。”
他突然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用两根手指,像拈起一件脏东西一样,轻轻捏住她真丝睡袍的一角。
“但你给的,不是机会,是狗链。你让我戴着,在你那些朋友面前摇尾乞怜,证明你梁大小姐就算被男人甩了,也能随便找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当宠物养,很有面子,对吗?”
梁璐想挣脱,却发现祁同伟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你……你混蛋!放开我!”她声音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最不堪的、隐藏最深的心思被当众剥皮抽筋!
“我们之间不是交易。”
祁同伟的眼神冷得像手术刀。
“交易是平等的。”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移植了你父亲的权力,而你,需要我这具年轻的、听话的肉体,来填补你被那个男人挖走的、烂掉的心。我们各取所需,谁也别装圣母。”
“你……你……”梁璐被这番恶毒到极致的话语彻底击溃,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啪!”
但祁同伟的速度更快。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反手将她的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收起你那套恩主的姿态。”祁同伟的目光如同毒蛇,直刺她的内心,“别再用你爸来威胁我。你信不信,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去告诉你爸,你当初为了逼我娶你,是怎么被别人抛弃,怎么拿着下三滥的手段闹的?”
“你以为我不敢?”
祁同伟笑了。
“光脚的,怕穿鞋的吗?大不了,我滚回山沟里继续当我的缉毒警,烂命一条,死得干净!而你呢?汉东省政法委书记的千金,逼婚一个穷学生,靠下三滥的手段才得逞——这条新闻,够不够让你们梁家,在整个汉东,脸面丢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松开手,像扔掉垃圾一样将她甩开。
梁璐身体一软,瘫坐在地,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祁同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警服的领子,掸了掸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这场戏,不是我不想演了。”
他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是我,要换个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