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穹顶高阔，陈年的灰尘在几束从高窗斜射而入的光柱里懒洋洋地浮沉。空气粘稠燥热，混杂着上千人呼出的二氧化碳、汗味、劣质音响的嗡鸣，还有毕业季特有的那种甜腻又焦躁的希望。林薇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磨得发亮的塑料椅背，校服裙下的腿沁出薄汗，粘在椅子上。
她的目光却越过台上正慷慨激昂做着最后动员的秃顶主任，越过一个个昏昏欲睡或偷偷玩手机的脑袋，牢牢钉在礼堂最深处，那扇厚重的、暗沉色的、从未见它开启过的橡木门上。
那是校长室的门。
关于它的流言，比毕业纪念册上龙飞凤舞的签名还要纷杂离奇。防空洞？机密档案馆？堆满价值连城古董的私人博物馆？或者，最荒诞也最让人心里发毛的一种——那后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堵实心墙，是学校故弄玄玄虚的摆设。
林薇从不全信，但也无法完全不在意。那扇门像一个永恒的沉默问号，刻在她三年高中生活的背景板里。而今天，或许是即将彻底离开这里的冲动，或许是这闷热到令人窒息的氛围催生出的叛逆，一股尖锐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好奇心攫住了她。
她碰了碰旁边男友陈锐的手肘，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主任的鸡汤里：“喂，你说那后面……到底是什么？”
陈锐正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游戏排行榜，头也没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是校篮球队主力，阳光开朗人缘好，但对这类“无聊”的校园传说向来缺乏耐心。“管它呢，总不能是哆啦A梦的时光机吧。”
另一侧的沈鹏却推了推他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身为校刊主编兼首席调查记者，他对一切秘闻有着猎犬般的嗅觉。他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压低声音：“校史记录里，那扇门最后一次有记载的开启是四十年前，原因……语焉不详。现任校长的日常进出都走侧面那扇小门。这本身，就极不合理。”
林薇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冗长的优秀毕业生表彰终于结束，礼堂里响起一阵敷衍性的掌声。校长在一片目光注视下走向讲台。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总是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脸上带着一种恒定的、略显疏离的温和微笑。此刻，他正例行公事地念着稿子，声音平稳，内容关于未来、责任与希望，全是些耳朵听出茧子的老生常谈，台下没几个人真正在听。
林薇的视线在他和那扇门之间来回移动。一个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现在，就是现在，趁所有人都在这里，趁他站在台上，离那扇门最远。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站了起来。塑料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陈锐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脱手，想去拉她手腕：“薇薇？你干嘛？”
“就看一下。”她声音发紧，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就过去看一眼，马上回来。”
她猫着腰，沿着墙壁的阴影快速移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声压过了音响的杂音。几乎没人注意她，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在台上，要么早已神游天外。沈鹏犹豫了一下，镜片后的光芒闪烁不定，也悄悄离座跟上。陈锐低低骂了句脏话，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终还是无奈地追了过去，嘴里嘟囔着：“疯了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