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题记】 “她拿天下做局,赌他一句‘我在’;他焚自身为烛,照她最后一程。” ——史官·无名氏

第一章 楔子·灰烬里的公主

永熙九年,冬末。 王都在燃烧。

冲天的火光将夜幕撕成褴的碎片,浓烟翻滚,裹挟着木石崩裂的巨响和绝望的哭嚎。昔日琼楼玉宇、朱甍碧瓦,皆在叛军的铁蹄与烈焰中化为炼狱。

皇城深处,凤阳宫已是一片火海。

公主萧盈盈踉跄着穿过灼热的回廊,华丽的宫装被燎去大半,露出底下烧焦的里衣和肌肤上狰狞的水泡。吸入的浓烟灼烧着她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父皇母后已在寝殿自缢殉国,冰冷的身体并排悬在梁上,像两片凋零的落叶。最后的嘱托犹在耳边:“盈盈,逃出去……活下去……”

活下去?凭什么?

就凭她这前朝最后一点血脉,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不。

她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入皮肉,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楚。那里紧紧握着一件东西——半枚玄铁打造的虎符,边缘锐利,棱角几乎要嵌进她的骨血。这是母后咽气前塞给她的,是父皇能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或许,也是复国渺茫的希望。

虎符冰冷,却被她的血和她紧握的体温浸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残存的意志。

她记得叛军冲入宫门时,那震天的喊杀声;记得平日谄媚的臣子,转眼就亮出淬毒的刀刃;记得乳母为了护她,被长枪钉死在屏风上,血溅了她满脸……温热的,腥咸的。

她的指甲缝里,早已塞满了漆黑的炭灰和挣扎时刮下的、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皮肉。

视野开始模糊,热浪扭曲了空气,前方一根燃烧的巨梁轰然塌落,阻断去路。

尽头了吗?

她靠着滚烫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终于淹没了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透过肆虐的火舌,她看到了一个人。

火光的那一头,叛军如潮水般分开,一个身影踏着血与火走来。玄色铁甲覆身,肩头染血,面容被跳跃的火光映得明灭不定,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如同深渊,穿透一切喧嚣与死亡,牢牢锁定了她。

是贺炼渊。

那个曾被她父皇赞为“国之干城”、被她私下唤过无数次“渊哥哥”的少年将军。如今,他是叛军的先锋,是踏碎她家国河山的利刃。

他来了。来送她最后一程?还是……来亲手终结前朝最后一点孽障?

盈盈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响。

贺炼渊在火海外缘停住脚步。炽烈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映出一种近乎痛苦的疯狂。他看着她,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叛军、让盈盈都愕然的动作。

他猛地单膝跪地,将手中染血的长剑重重插在身前焦土之上,剑身嗡鸣。他以额抵住冰凉的剑柄,姿态是武将最崇高的敬礼,也是……最沉痛的忏悔。

他的嘴唇翕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滔天的烈焰噼啪作响,叛军的喧嚣震耳欲聋,可盈盈却奇异般地读懂了他的唇形。

只有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