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想抢,又硬生生停住。上辈子就是这时候,我为了抢借条把秀芝推倒在泥地里。"是我糊涂。"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但今天之内肯定还清。"
"你拿什么还?"她突然把借条拍在我胸口,"卖血还是偷?"湿透的纸粘在我衣襟上,像块丑陋的补丁。
哥哥的吼声从远处传来:"后山塌了!"我浑身一激灵,拔腿就往供销社跑。怀表还在柜台玻璃下反着光,老板叼着烟卷直摇头:"最多八十。"
"去年县里收购站给过一百二!"我急得拍柜台,震得算盘珠子乱跳。老板眯着眼笑:"那是去年,现在机械表不值钱咯。"
屋外传来妹妹的尖叫:"哥!建军哥去后山了!"我抓起钱就往外冲,差点撞翻拎着酱油瓶的林叔。他揪住我衣领:"房顶还修不修了?"
"修!"我塞给他二十块钱,"瓦片先赊着!"他盯着钞票发愣的功夫,我已经窜出十几米远。
泥浆漫过脚踝时,我看见哥哥在滑坡边缘拽羊绳。我学着他当年救我的样子吼:"哥!往右跳!"他回头瞬间,整片山体轰隆塌陷。
我扑过去时指甲里全是泥,抓住的却是半截断绳。谢芳的哭声刺得我耳膜生疼:"建军哥——"
"喊什么丧!"哥哥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他满身是泥地抱着羊羔,裤腿被树枝划得稀烂。"你小子..."他喘着粗气指我,"西边坡真他娘结实。"
我瘫坐在泥水里傻笑,突然被衣兜里的硬物硌到。摸出来是秀芝偷偷塞回来的怀表,表盖里夹着张字条:"当铺隔壁是诊所"。
哥哥凑过来看:"林家丫头给的?"他忽然压低声音,"赌债是不是用彩礼钱还的?"我摇头时,他拳头已经举起来。
"钱在这!"我掏出剩下的六十块,"芳儿夜校学费二十,还债五十,还差十块我..."哥哥突然抢过钱塞进我裤兜:"先还赌债!"
诊所门口,王大头正嗑瓜子。我把钱拍在桌上时,他笑得露出金牙:"利息呢?"我抓起搪瓷盘往手上划:"要指头现在剁!"
"疯了?"他跳起来拦我,"钱不要了行吧?"我甩开他往产科跑,撞见秀芝扶着个孕妇出来。她看见我满手血,陶碗哐当砸在地上。
"不是我的血。"我慌忙在裤腿上擦手,"债还清了。"孕妇突然哎哟一声,秀芝赶紧扶住她:"快去喊大夫!"
我飞奔时听见秀芝喊:"谢哲!"她追上来往我手里塞了个手绢包着的东西,"敷伤口。"打开是碾碎的草药,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夜校报到处,妹妹正咬着笔杆填表。我凑近看时,她突然哭了:"哥,其实我害怕..."我揉她脑袋的手顿住了,前世她嫁人那天也是这么说的。
3 暴雨中的抉择
"怕啥?"我故意学父亲的口吻,"考不及格又不要命。"她破涕为笑:"那你得给我买钢笔!"我掏口袋的动作突然僵住——怀表不见了。
哥哥在巷子口堵住我时,天已经黑了。他举起怀表晃了晃:"当铺给的价钱,够买两头猪崽。"我扑上去抢,他反手扣住我手腕:"老实说,哪来的预知后事的本事?"
月光照在他结痂的虎口上,那是塌方时救羊留下的。我鼻子一酸:"梦见爹拿皮带抽我,说再赌就家破人亡。"他愣神的功夫,怀表已经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