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的那个夏夜,我把自己给了周泽清。
却没想到那栋废弃建筑的外墙上装了摄像头。
视频流出传到家族群。
虽然被树叶挡住,我没有露出关键部位,但能清楚的看出我和周泽清的脸。
父亲被气的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母亲用生命威胁我必须和周泽清分开。
之后周家处理了视频和发出该视频的保安,我也默默出了国。
十年后我终于回了国,在酒会上再次见到他。
听闻他发疯似的找了我许多年,后来好像终于认命,乖乖进了自家公司。
我以为他已释然,作为乙方坦然跟他礼貌问好。
他表面从容不迫,细看眸底通红,指尖泛白。
没交谈几句,手中的红酒杯被生生捏碎了。
1
我在国外待了十年,一开始总是想回去。
父母以为我对周泽清余情未了,要死要活的逼我留在国外。
后来我习惯了国外一个人孤单的生活,父母又说他们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就一个女儿还不在身边。
说我这么大了还单身,赶紧回来相亲,结婚了他们就完成任务了。
加上朋友邀请去他公司工作等种种原因,时隔十年我终于重新回到A市。
是高中玩到至今的闺蜜许佳和国外认识的朋友,也是我未来的老板敖瑞接的机。
他们俩个互相倚靠着,一人举着牌子的一边。
牌子上用彩色的笔写着:
【天青等烟雨,而我在机场等骆奕婷。】
出来的路被一大帮粉丝堵住,我远远朝他们挥手。
他们看到了我,大喊我的名字。
2
与此同时,一名追星女孩在会议上刷视频,不小心外放了声音。
‘骆奕婷’这三个字,突兀的响彻会议室。
【对不起。】
女孩惊慌地看了眼正在讲话的周泽清,说了声抱歉,急急忙忙熄灭手机。
周泽清话音顿住。
金丝眼镜下漆黑的瞳孔微微颤动,握着鼠标的手青筋暴起。
白皙修长的手指,因过于用力骨节泛粉。
清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手机拿过来。】
这并不像他的做派。
他平时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遇到这种情况从不会正面指责或生气,通常都会派手下人去交涉或直接辞退。
女孩怯怯的把手机放到他面前,听见他平静的说:
【打开刚才的视频。】
【不是视频,是直播。】
女孩解释了一句,依言打开刚才的直播。
女生的尖叫响彻天际,镜头摇摇晃晃,照到了重聚的三人......
【呵。】
周泽清眼眶泛红,苦涩的笑了声,眼眸深处肆虐着无法掩饰的嘲弄与忧伤。
【周总......】
【会议改到明天。】
说完这句话,周泽清几乎是跑着出了会议室,连外套都没穿。
3
爸妈跟外公外婆在饭店定了个包厢,想着几个近亲一起个吃饭帮我接风洗尘。
进了饭店,在去包厢的路上,我恰好碰到了堂弟。
便体面的跟他寒暄了两句。
谁知坐下没过一会,家族群热闹起来。
【不是,奕婷回来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啊。那件事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忘记了,你们还放在心上?】
堂弟的父亲,我的大伯率先发难。
父亲本想低调吃顿饭,没打算把我回来的事告诉所有人。
但大伯这样在群里问了,他也只能难堪的回了句:
【今天也不是节假日,这不是怕你们在上班没空么。】
大伯母:【再没空也要给侄女接风洗尘啊,她国外待了十年也没回来过,我都忘了长什么样了。】
堂弟:【堂姐,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很丢人吧?十年前的思想和十年后已经不一样了,这事放在今天不是什么大事。】
大伯父:【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乱学!】
爷爷:【回来干什么!败坏家风,教坏我骆家独苗!】
妈妈:【不是,爸,奕婷也没吃过您家饭吧,就算她曾经做了错事,在国外一个人待这么多年也弥补了。要是您还觉得她丢人,大不了我跟骆鹏离婚,我们母女跟你们骆家断绝关系!】
【你说什么!】,父亲不悦地打了母亲胳膊一下。
外公外婆看到这一幕露出心疼的表情,但又怕将矛盾升级,所以一言未发。
【我爸虽然是老糊涂了,有些话讲的不对。但再怎么讲他也是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跟他讲话,要是给他气出什么毛病了,还不是你受罪!】
【长辈?有这样做长辈的吗!我受罪?你大哥不是开公司牛的很吗,让他请保姆呗,反正他再怎么样我都不照顾他!大不了我跟你离婚,带奕婷走!当年我也是傻了,怎么就跟你统一战线把奕婷逼到国外去了!】
母亲抹着眼泪,坚决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沉默的看着这场闹剧,打开群聊上的三个点,往下滑,看到‘退出群聊’按钮,点了一下。
同时把大伯,大伯母等人也都一并删掉了。
随后静静把手机摆在桌子上,淡淡说了句:
【吃饭吧,菜快凉了。】
4
夜晚,我回到了那个一整个少年时期都在里面度过的小房间。
它与那时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墙上贴着的明星现在已经过气,床上的卡通床单也已不在我的审美之中,桌子上摆的日历还停留在2013年6月20日。
我在桌边蹲下,仰头看去,桌底贴着的日记本还在。
静看了它片刻,我摇了摇头:【算了。】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尘封在过去吧。
我家所在的区比较偏,而敖瑞的公司跟我读书的学校是一个区,在市中心,离我家挺远,开车来回要两三个小时。
所以我打算先在家暂住几天,在公司附近找好房子再开始工作。
同时趁这段时间休整休整,适应下时差和国内的生活。
我特意找了个周末,让许佳陪我一起去看房。
她说她可以帮我还价,能少一点是一点。
可到了地方,我们才发现根本没有她用武之处。
45平复式小公寓,附近有大型商圈,有不错的小区环境,民水民电,黄金地段,地铁附近,装修精美,家具齐全,只要两千元就能租到。
中介说房东着急租出去才给我捡了这个便宜,让我抓紧把握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闺蜜一言不发的朝我以极小幅度的上下震颤着头,生怕多说一句中介就不租了。
把东西搬过去的时候我妈不停念叨:
【都回来了还住外面,不行就在家附近找个工作,工资低点就低点。】
其实我家庭条件也就一般。
当初爸妈卯了劲把我送去一中读书,又在那件事发生后咬咬牙送我去了国外。
她们对我读书方面从来都毫不吝啬,但自己却过得捉襟见肘,衣服只要还能穿就不会买新的。
只是我在国外也过的不好,学习的同时还要做几份兼职。
她不知道我废了多少力气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工资低点真就枉费了我这些年的辛苦。
也对不起他们的付出。
我从周边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回去,因为离得近所以就没开车。
进了小区,有辆车一直不近不远的缓慢跟在我身后。
我找了个人多的地方,站在路灯下停了下来,等车过去。
那车却正好停在我面前,副驾驶车门打开,出来的竟是中介小王。
【我看你一个人走夜路不放心,就跟在你后面了。】
他低头看了眼我手上提的东西:【我帮你?】
我松了口气,低笑道:
【吓我一跳。不过不用了,马上就到了楼下了。】
跟他说话的时候,余光无意间瞥到车的后座,虽然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那里好像还坐着一个人,在一直盯着我们。
小王见我看过去,立马说:【那我跟两个同事去吃饭了啊。】
5
敖瑞说我是福星,一进公司就接了个大单。
对方是个食品公司,给钱多,期限也长。
今晚甲方办了场酒会,敖瑞让我也跟着一起去开开眼界。
也就是在这场酒会上,我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周泽清。
他身姿挺拔,戴着金丝边眼镜,身材,长相,气质在众人间一骑绝尘。
始终含着斯文有礼的微笑跟各路合作伙伴觥筹交错,和我印象中的那个不善交际的清润少年判若两人。
【那个就是我们的甲方爸爸。】,敖瑞拿着酒杯,朝周泽清指了指。
【你先等我一会,我跟这边交谈完,再跟你一起去见他。他好像很在乎这个广告,说要亲自跟我们这边沟通,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少,今天先带你认识认识。】
敖瑞走后,周泽清身边也没了人。
他坐在吧台,盯着手中摇晃的酒杯,微抿了一口。
我从旁边桌上拿了杯酒,朝他走去。
【周总您好,我是新悦广告公司的总监骆奕婷,也是咱们合作项目的负责人。】,我朝他举杯,脸上是自认为最得体的笑。
十几秒后,我脸上的表情几乎要挂不住他才看向我,没有起身,依旧含着淡而疏离的笑意。
可眼睛却一片通红,握着杯子的指尖泛白,似乎很是用力。
【周泽清。】
他顿了下,手往前一送,杯子撞上我的,发出叮的一声响。
【合作愉快。】
说完,他仰头咽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唇边流到滚动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起伏。
见他喝了大半杯,我也跟着陪完一杯。
只是喝的时候,觉得心里酸酸的。
【怎么已经聊起来了?】,敖瑞过来的时候,习惯性的揽住我的肩膀。
我和他的关系比较类似于兄弟,所以他平时不会顾忌太多。
咔嚓。
我们同时往声源看去,周泽清手里的杯子竟生生被捏碎了。
暗红色的葡萄酒顺着他的手滴到地上,蔓延到我的脚边。
【周总,你劲也太大了吧!】
敖瑞最先反应过来:【你手有没有受伤?】
而周泽清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麻烦骆小姐帮我包扎一下行吗?】
【哎行行行,有什么不行的。我跟她一起!她要是不会咱们就去医院!】
敖瑞殷勤的扶着他的手臂,想要把他从座椅上架起来,可他却纹丝不动。
【敖先生,我们公司的总经理还有些事要跟你谈。】,一个男人走过来说道。
【好好好,那奕婷你好好帮助周总哈。】
敖瑞咋咋呼呼的走了,只留我呆呆的立在那。
周泽清朝我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臂,示意我扶他。
可是他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正犹豫时,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丝沙哑:
【我晕血。】
......
扶他去往他说有药的房间路上,他忽然念起我的名字:
【奕婷?】
【嗯?】
我有些诧异,他从来没这样叫过我。
【我是说你的老板叫你奕婷。你们很熟吗?有些好奇。】
他的语气很随意,好像真的是忽然想起来,随便问一下。
【嗯。】
我再次简短回了一声。
扶着他的手臂忽然变重了,他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费力的撑着,咬着牙问:
【周......总,你是不是快晕倒了?要不你靠在墙边我先叫人?】
【嗯。】
他也淡淡回应一声。
我拼尽全力将他扶靠在墙边,掏出手机找到敖瑞,按下拨通的前一秒,旁边房间的门忽然滴了一声。
我诧异的看过去,发现是他拿房卡刷的。
在我审视的眼神中,他平静解释:
【忘了。刚想起来。】
我轻轻皱起眉头,他的状态哪像是晕血的样子,更像是在报复我。
我清了清嗓子:
【周总,我把药拿出来在外面清理吧。】
他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孤男寡女的容易传闲话。
何况我和他曾经还闹过那么不光彩的事。
而他只是推了推眼镜,眼睛里闪着精光:
【这外面都铺着地毯,倒酒精的时候,血污弄在上面,阿姨恐怕不太好打扫。】
【我们可以去垃圾桶边上。】
【你还能扶得动我吗?】
【......】
【周泽清!】
我加重语气,不悦的看着他。
他还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不叫周总了?小孩。】
听到这个称呼,我的心脏狠狠一跳。
曾经那些过往像幻灯片一样从我的脑子划过。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愈加生气。
【干什么?】
他随口重复着我的话,倏地直起身子。
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一点点将手上的脏污擦掉,露出那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
随后在我的注视下,摘掉了眼镜。
再次看过来时,眼神变了,就如同黑夜里的狼,深邃、狂野而危险。
一点点向我逼近,眼神从我的眼睛移向嘴唇。
【当然是十年前那件事。】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拼命往外推搡,厉声道:
【周泽清!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么丢人的事就这样说出来!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前半生的耻辱。】
【丢人?耻辱?】
他大手一揽,将我两只手的手腕锁在一起,往上一推。
另一只手用力扼住我的下巴,咬牙切齿:
【我从来都只觉得是时机不对!】
下一秒,狂风暴雨般的吻骤然的落下。
每一次辗转厮磨,都猛烈地侵袭着我的感官。
让我想起那不堪的过往,那被无数人指责的过去......
我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坠落深渊。
耳边是焦急的呼唤。
就像那夜他情到深处,喘息急促的叫我的名字。
6
【你话怎么那么多?】
【你笑起来好像小孩。】
【小孩,我教你。我们考同一所学校好吗?】
【我好喜欢你,小孩。】
【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少年的声音纯净动人,不断在我耳边回响。
那曾经是我晚上只要梦到都会开心无比的画面,现在却成了梦魇。
【我们骆家真丢不起这个人!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亲戚朋友同事啊?】
【骆奕婷你要是不跟他分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哈哈哈,她怎么还有脸来学校啊!】
【骆奕婷我们以后别联系了,我妈不让我跟你做朋友。】
【骆奕婷,卖不卖?】
砰的一声,我砸向谷底。
五脏六腑疼的喘不过气。
听着回荡着的各种声音,我喃喃自语:
【Eric,你的催眠失效了。我还是走不出来。】
在国外待了几年,我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
我无比思念周泽清,同时也无比厌恶思念他的自己。
我们的爱情好像就因为做了件错事,变得像垃圾桶里腐烂发臭的水果。
我知道它曾经是甜的,想捡起来吃。
但看到它陈腐的外表时,却阵阵作呕。
后来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Eric为我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催眠治疗。
治疗完成,我仍记得那段记忆,却变得不再在乎。
之后的生活,心虽然时常感觉空空的,但好在不会痛了。
可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根本做不到真正的释怀。
7
周泽清的卧室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