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幼苗开始悄然滋生。他偷偷用手机查了“突然听力下降”、“耳鸣”,跳出来的词条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突发性耳聋、神经性损伤、甚至肿瘤压迫……他猛地锁屏,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不能再拖了。
他请了假,一个人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挂号,排队。候诊室里安静得可怕,反而让他耳内的鸣响更加清晰刺耳。他坐立不安,看着周围那些表情凝重或麻木的病人,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巨大的不确定和恐慌。
叫到他的名字了。
他走进诊室,戴着眼镜的老医生表情平和。问了症状,用了音叉,又让他去做了一系列检查——纯音测听、声导抗、耳声发射……冰冷的仪器贴在耳朵上,发出各种频率的声音,有些他能听见,有些则完全沉入了寂静。他按照指示举手或不举手,每一次沉默,都像有一块小石头砸在心上。
最后,他拿着厚厚一叠报告单回到诊室。
医生对着灯光看着那张薄薄的听力曲线图,表情变得严肃,眉头慢慢锁紧。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阳光很好,却照不进陈默逐渐冰冷的手脚。
医生放下报告单,推了推眼镜,目光沉重地看向他。
“陈默同学,”医生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像慢动作播放,砸在他的鼓膜上,却又沉重地烙进心里,“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双侧神经性耳聋,而且……是进行性加重的类型。”
医生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加厚的玻璃。“预后不良”、“听力可能会持续下降”、“尽早适应助听设备”、“交流障碍”……这些冰冷的词语碎片一样砸过来。
最后,一张打印着最终诊断的纸,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油墨印着的字,清晰、残酷、不容置疑。
陈默伸出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接过了那张纸。
它那么轻,却一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世界,在他拿到这张纸的瞬间,猛地、彻底地、静了下去。
只剩下耳内那永无止境的、尖锐的悲鸣。
章节二:以恨为名的深渊
确诊书是张薄薄的纸,却重得我指骨发白,几乎捏不住它。油墨印着的“双侧神经性耳聋,进行性加重,预后不良”一行字,模糊了又清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眼球。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鼻,钻进嗓子眼,泛起一股铁锈似的涩。
我把它揉成一团,塞进裤兜,纸团硌着大腿皮肤,如同一块冰凉的石头。
回学校的路上下雪了,细碎的雪沫子,落在头发上,脸上,瞬间就化了,冰得人一哆嗦。远远就看见温言等在我们常碰面的老地方,银杏树叶子掉光了,枯枝衬得她身影格外单薄。她跺着脚,呵着白气,怀里紧紧捂着什么,不用猜,又是她起大早绕去北门买的豆浆和饭团,我贪嘴的那家。
她看见我,眼睛倏地亮了,小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陈默!怎么不接电话呀?快,趁热吃,今天让阿姨多给你加了肉松……”
她的话音清脆,裹着显而易见的欢喜,像玻璃珠砸在玉盘里。我以前最爱听她叽叽喳喳说话。
可现在,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正在不断加厚的毛玻璃传过来,有点闷,有点远。医生的话在耳边嗡嗡响:“听力会持续下降,可能很快……交流将会非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