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店那镀金的旋转门晃得人眼晕,空气里腻着昂贵的香水味和刚修剪过的草坪青气,混成一股子说不出的压迫感,沉甸甸砸在李阳胸口。他站在那,像个走错片场的临时演员,身上那件洗得领口都有些泄了的纯棉T恤,跟周遭笔挺的西装、摇曳的礼服裙摆格格不入。

手里那张烫金请柬有点烫手。

王萌萌和张浩。

名字并排印着,婚纱照P得几乎认不出。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眼角眉梢都是精心算计过的幸福,偎在那个油头粉面、戴着块金灿灿手表的男人怀里。李阳记得,就在半年前,也是这双手,把那个褪了色的廉价玩偶扔还给他,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李阳,我们结束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别耽误我了。”

他今天来,像是自虐。就想亲眼看看,她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值得她用三年感情,毫不犹豫地踩进泥里。

脚刚迈过宴会厅那高大得过分的门廊,一道尖利得能划破耳膜的声音就像淬了毒的箭矢,精准地朝他射来。

“李阳?!”

王萌萌提着雪白繁复的婚纱裙摆,挽着她的新郎倌,像只发现了脏东西的孔雀,猛地调转了方向。她上下扫视着他,那目光,比打量门口地毯上蹭到的灰还要嫌恶十倍。“你还真敢来啊?”

声音拔得又高又锐,瞬间割裂了现场的爵士乐和谈笑,不少宾客循声望来。

她不等李阳反应,红唇撇出一个极度嘲讽的弧度:“穿这一身加起来超不过一百块的地摊货,是来给我婚礼添晦气的?收破烂的通道在酒店后门,你是不是走错了?”她刻意扬起下巴,露出脖颈上那条亮闪闪的钻石项链,“看看你这样子,我们这桌菜,随便一道汤都够你吭哧吭哧搬砖一个月了吧?闻得惯吗?”

火力全开,不留一丝情面。

她身边,她母亲,那个一贯把势利眼刻在脸上的中年女人,立刻像是被按响了开关的扩音喇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阳脸上:“哎哟喂!真是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这地方是你该来的?赶紧滚蛋!别站这儿拉低了我们整个婚礼的档次!一股子穷酸气,熏死人了!我们家萌萌现在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你这种底层烂泥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多看你一眼都折寿!”

新郎张浩,配合地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用两根手指故作优雅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李阳的存在污染了他周围的空气。他刻意晃了晃手腕上那块更晃眼的金表,另一只手炫耀般地搂紧王萌萌的腰,姿态傲慢至极:“宝贝儿,何必跟这种人多费口舌,跌份儿。保安呢?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哄笑和指指点点。那些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像围观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场中孤立无援的李阳。好几个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摄像头对准了他,记录下这“穷鬼自取其辱”的精彩瞬间。

李阳感觉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烧。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骨节捏得发白,指甲狠狠抠进掌心里,那点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和屈辱。他喉咙干得发紧,像被砂纸磨过,试图张口,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被堵死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