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额摆了摆手,“不用宣太医……”
看来只有我能看见。
恐慌过后,是一种奇异的、被窥探的烦躁,还有一种隐秘的……掌控感?
这些所谓的不知所云的天书,其中一部分,似乎是天上人的评语。
另一些能够看懂的,总是能够反映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虽然吵,但好像……也挺有意思?
尤其是,它们似乎格外偏爱围绕着我。
这个发现,让我骄纵的日子,陡然增添了一份额外的、光怪陆离的趣味。
我像突然拥有了话本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场只有我能看到的、覆盖整个宫廷的无声狂欢。
直到宫宴那夜。
父皇寿辰,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我照例坐在离御座最近的下首位置,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面前琉璃盏里盛着的葡萄。
酒过三巡,殿内气氛正酣,舞姬们水袖翻飞,大臣们推杯换盏,各种颜色的天书也飘得更加密集热闹。
【左边第三个舞姬腰真软!】
【户部张老头又在偷偷剔牙了,yue!】
【这酒淡出鸟了,不如公主上次赏我的那壶……】
我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全场,掠过那些谄媚的、敬畏的、算计的面孔,最终,鬼使神差地,落到了大殿最角落的那一席。
那里坐着谢无咎。
定国公府的世子,也是我名义上的……死对头。
整个京城都知道,安乐公主萧明玉和谢家小世子谢无咎八字不合,水火不容。
自打儿时在太学第一次见面,他弄脏了我最心爱的泥娃娃,我反手把他推进了荷花池,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后来更是处处针锋相对,他讽我骄奢跋扈,我骂他阴沉刻薄,在宫道上狭路相逢,彼此都能甩给对方一个冻死人的眼刀。
此刻,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身玄色锦袍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案几上酒菜几乎未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酒杯的杯沿。
殿内喧嚣浮华似乎都被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隔绝开来。
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没什么情绪的直线,侧脸线条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疏离。
啧,还是一副别人欠他八百吊钱、又阴又湿的讨债鬼模样。
我撇撇嘴,习惯性地想移开视线。
许久未见,我有些好奇他对我的态度如何。
我故意抬手,宽大的云锦衣袖“不经意”地拂过面前那只斟满御酿玉髓春的琉璃杯。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稍显嘈杂的大殿里并不算太突兀,却足够让附近几桌的人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深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光可鉴人的砖地上,琉璃碎片四溅。
“殿下恕罪!”侍立在侧的锦书和几个小内侍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跪下。
我故作懊恼地蹙起秀气的眉,轻轻甩了甩沾上几点酒渍的指尖,语气带着点娇气的埋怨:“这杯子也太滑了些。”
周围几个宗室女眷和年轻官员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关切或好奇。
离得近的太子皇兄也关切地探身:“明玉,可有伤着?”
我摇摇头,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再次飘向了那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