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幽谷深处的雾气带着草木的清甜,玄机子的桃木拐杖点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踏出细碎的青光,将黏在鞋面上的草籽震落。苏南注意到,老道走过的地方,那些紫色雾气都会自动避开,在地面勾勒出一条蜿蜒的白痕。

“这幽谷是青云观的外门结界。”玄机子忽然开口,拐杖指向左侧崖壁,那里的藤蔓无风自动,露出藏在其后的摩崖石刻——一幅残缺的星图,与破界戟身上的纹路隐隐呼应。“三百年前,苏斩封印噬魂后,托我在此布下守护阵,以防宵小之辈靠近蚀骨渊。”

郁梦儿凑近石刻,指尖抚过其中一道星痕:“这些刻痕里有玄气流动。”她忽然轻呼一声,指尖被石刻弹出的微光烫到,“是活的阵法!”

“算是吧。”玄机子捋着胡须轻笑,拐杖在地面画出个太极图案,崖壁上的星图顿时亮起大半,“这阵用的是‘天人感应’之法,会随着星辰轨迹自行运转。可惜五十年前天地灵气紊乱,阵眼出了点岔子,才让铁剑盟的人钻了空子。”

苏南握紧方天画戟,感受到戟身传来的共鸣:“前辈知道蚀骨渊的阵眼在哪?”

“知道,也不知道。”玄机子眯起眼睛望向谷顶,那里的云层正在快速流动,“苏斩当年留了后手,将最后一道封印藏在‘时轮秘境’里。那地方不在寻常时空,只有破界认主之人,才能凭血脉感应开启。”

说话间,前方的雾气突然翻滚起来,隐约传来兽吼。玄机子拐杖一顿,三枚铜钱从袖中飞出,在空中连成道金光。金光落地处,钻出只通体雪白的猿猴,头顶长着独角,正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却不敢上前。

“是守山的白泽后裔。”玄机子挥了挥手,白猿立刻收敛凶态,化作道白光蹿进密林,“它在示警,前面有不速之客。”

苏南将郁梦儿护在身后,方天画戟斜指地面。他能感觉到,前方传来的气息阴冷而熟悉,与公孙烈身上的玄气同源,却更加磅礴——至少是玄王境的修为。

“公孙屠的左护法,‘血手’厉苍。”玄机子的语气凝重起来,桃木拐杖上的太极图案开始旋转,“这人练的‘蚀心掌’,专吸修士精血,当年死在他手里的正道人士不下百人。”

雾气中缓缓走出个红衣老者,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右手把玩着两颗骷髅头串成的手链。他看到苏南手中的方天画戟,眼中闪过贪婪:“公孙少主果然没骗我,破界真在这小子手里。”

“厉苍,你敢闯青云观的结界,就不怕形神俱灭?”玄机子向前一步,周身泛起淡金色的护罩,与厉苍的血雾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

厉苍嗤笑一声:“老道士,别以为藏在这穷山沟就能躲过去。公孙盟主说了,识相的就交出时轮秘境的钥匙,不然连你这破观一起铲平!”他突然探出手,五道血爪撕裂空气,直取玄机子心口。

“小心!”苏南挺戟上前,方天画戟划出的气墙将血爪挡在三尺之外。但那血雾却顺着戟身蔓延,所过之处,青铜戟身竟泛起黑痕,像是被强酸腐蚀。

“这血雾有毒!”郁梦儿甩出数枚银针,银针穿透血雾时瞬间变黑,“是用百种毒物炼制的‘腐心散’!”

玄机子拐杖点地,星图石刻突然射出数十道星光,在半空织成密不透风的光网。“小友,用破界的守护之力!”老道的声音带着玄气加持,震得雾气都在颤抖,“厉苍的邪功最怕至阳至纯的力量!”

苏南心中一动,将玄气从心脉导出。这一次,方天画戟没有发出狂暴的嗡鸣,而是流淌出温润的青光,那些附着在戟身的血雾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他踏着星图的轨迹疾冲,戟尖凝聚的青光越来越盛,竟在身前形成道迷你的星辰漩涡。

“不可能!”厉苍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色,他发现自己的血雾竟在快速消散,“你怎么可能掌控破界的本源之力?”

“因为他懂什么是守护。”玄机子的声音如同惊雷,桃木拐杖突然暴涨数丈,化作根擎天巨柱,将厉苍困在光网中央,“而你,只懂掠夺!”

苏南没有犹豫,方天画戟携着星辰漩涡直刺而出。青光与血雾碰撞的刹那,厉苍发出凄厉的惨叫,红衣瞬间被青光染透,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血雾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干瘪的躯体——原来这老者早已用邪功吸尽了自身精血,全靠毒物维持生机。

“公孙盟主不会放过你们的……”厉苍的身体在青光中寸寸碎裂,最后只留下颗黑色的内丹,被玄机子用铜钱收住。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前方的白玉石阶。阶顶矗立着座古朴的石屋,屋前的铜炉冒着袅袅青烟,散发着安神的药香。

“那就是青云观的药庐。”玄机子收起拐杖,脸上露出疲惫,“里面有苏斩留下的东西,还有能压制你体内破界反噬的灵药。”

苏南扶着老道走上石阶,发现石屋的门楣上刻着“守心”二字,笔力苍劲,与苏家族谱上苏斩的笔迹如出一辙。推开门,迎面是排药柜,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最上面一层摆着个青铜鼎,鼎中插着半张兽皮,正是卫凛那半块令牌的另一半。

“这是苏斩的炼丹鼎。”玄机子指着鼎下的铭文,“他晚年在这里炼了一炉‘镇魂丹’,能暂时封印噬魂的邪气。可惜还没炼成,就传来北域战乱的消息,只能匆匆离去。”

郁梦儿打开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个水晶瓶,瓶中装着三枚龙眼大的药丸,散发着柔和的金光。“这就是镇魂丹?”她刚拿起瓶子,就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弹开,“好强的玄气!”

“那是丹灵在护主。”玄机子解释道,“这丹已经有了灵性,只认苏家血脉。苏南,你试试。”

苏南将指尖的血滴在水晶瓶上,瓶身立刻泛起红光,三枚药丸在瓶中滚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倒出一枚服下,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之前催动破界留下的灼痛感竟消失无踪,胸口的玉佩也变得温润起来。

“果然是你的机缘。”玄机子欣慰地笑了,从怀中掏出本泛黄的古籍,“这是苏斩的戟法心得,后半部记载着如何进入时轮秘境。你收好,等伤养好了就动身。”

苏南接过古籍,封面上“破界真解”四个字力透纸背。他翻开第一页,发现上面除了戟法图谱,还有几行小字:“破界非杀器,乃衡器。噬魂非邪物,乃执念。两者相生相克,唯守心者能驭之。”

“晚辈有一事不明。”苏南抬头看向玄机子,“既然噬魂是执念所化,为何不直接毁去?”

玄机子叹了口气,指向窗外的星图:“天地万物,有正就有反。噬魂是上古修士对力量的执念所化,毁了它,就像断了天地的一极,后果不堪设想。苏斩当年的选择,是用破界的守护之力制衡它,而非毁灭。”

郁梦儿突然指着药柜后的石壁:“那里有幅画!”

三人走过去,只见石壁上挂着幅卷轴,画中是位身披战甲的将军,手持方天画戟,正对着深渊单膝跪地,背后是燃烧的城池。画中人的面容,竟与苏南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更加沧桑。

“这是苏斩最后一战前画的。”玄机子的声音带着唏嘘,“他知道自己回不来了,特意留下这幅画,说若有朝一日苏家后人能看到,让他记住——守护不是为了牺牲,而是为了让更多人不必牺牲。”

苏南抚摸着画中将军的铠甲,眼眶微微发热。他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也明白破界为何总在他心念守护时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石屋外传来白猿的嘶吼,玄机子走到窗边一看,眉头紧锁:“铁剑盟的大队人马来了,至少有五位玄王境。看来公孙屠是亲自出动了。”

苏南握紧方天画戟,将古籍和令牌收好:“前辈,我们走时轮秘境的入口在哪?”

“在蚀骨渊的最深处。”玄机子从炉中取出枚玉简,“这是结界的通行令,能让你们避开铁剑盟的耳目。记住,时轮秘境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进去后务必抓紧时间,找到最后一道封印。”

郁梦儿将剩下的两枚镇魂丹小心收好,又往药箱里装了些解毒疗伤的药材。她看着苏南,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坚定:“南哥,我跟你一起去。”

苏南点头,没有拒绝。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无论多么艰险,他们都要一起面对。

玄机子打开石屋后门,外面是条直通谷底的暗道。“老道我就在这里挡住他们。”他桃木拐杖一顿,整座药庐突然隐入雾气,“记住苏斩的话,守心者,方能破界!”

苏南和郁梦儿顺着暗道下行,身后传来玄机子洪亮的道号,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巨响。他回头望了眼雾气深处,握紧了手中的方天画戟。

暗道尽头,隐约能听到蚀骨渊传来的咆哮。苏南深吸一口气,拉着郁梦儿的手,朝着黑暗中走去。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不再迷茫,因为心中的守护之意,早已胜过一切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