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抱着这台“报废”的电脑,像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遍体生寒。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无数疑问疯狂翻涌:康熙?纸条?田黄印?报废的电脑?时间……这一切诡异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门洞大开的“家”的。顶在门框后的椅子依旧歪斜地立着。他走进去,反手将破椅子重新顶好,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市声。房间里还残留着凌晨车祸后的狼藉气息。

他将背包和电脑轻轻放在唯一还算完好的书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电脑冰凉的A面,那些曾经让他觉得亲切的动漫贴纸,此刻看起来却充满了诡异感。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这电脑……还要不要打开?

就在他心神极度不宁,盯着电脑屏幕陷入巨大迷茫和恐惧的漩涡时——

那原本处于休眠状态、一片漆黑的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自己亮了起来!

屏幕瞬间被点亮,没有任何开机过程,直接跳回了那个熟悉的界面:深色的清代书案一角,线装书卷,还有那截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色龙纹衣袖。一切都和他关机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仿佛中间这几个小时的间隔从未存在过。

林简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紧接着,和凌晨一模一样的情形再次上演!

一张新的纸条,被那只骨节分明、属于帝王的手,再次从屏幕“里面”,不容置疑地塞了出来,悬停在键盘上方!

那动作,甚至比上一次更加从容、更加笃定。

林简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死死盯着那张悬空的纸条,喉咙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好奇如同两股狂暴的激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僵立在原地,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伸出手,一点点靠近那张纸条。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张。他猛地将其抽了出来。

依旧是那泛黄坚韧的御用纸,依旧是工整挺拔的楷书。但字迹间透出的气息却截然不同。不再是病中的虚弱和试探性的请求,而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畅快,一种掌握一切的雍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亲切的戏谑:

>“朕咳疾尽去,神清气爽!卿之‘仙药’,果真神异非凡!当记尔一大功!说,要何赏赐?黄金?美玉?亦或……加官进爵?但言无妨!钦此。”

落款依旧是那方鲜红的“康熙宸翰”。

赏赐?黄金美玉加官进爵?

林简捏着这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条,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炸开般发麻。他看着屏幕上那截纹丝不动的明黄龙纹袖口,仿佛能看到三百年前那位千古一帝正隔着时空的帷幕,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加官进爵?他一个现代人跑清朝当官?这念头本身就荒诞得让他想笑,却又恐惧得笑不出来。这电脑是个早该报废的幽灵!这交易建立在时空的裂缝之上!谁知道下一次“交易”会引发什么?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时间!关键在时间!必须告诉他这电脑的时间有问题!这通道可能极其不稳定!

巨大的危机感压倒了其他一切。林简像被烫到一样,将那纸条胡乱塞进口袋,扑到书桌前,双手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他指尖哆嗦着,重重地按在键盘上,用尽全身力气敲打着冰冷的按键,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警告发出去:

>“别!千万别再给东西!陛下!您那边电脑的时间不对!这很危险!非常危险!!”

字符在文档空白页面上飞速跳出。他甚至来不及细看,也顾不上措辞是否冒犯,手指凭着本能狠狠敲下了回车键!光标闪烁了一下,那行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文字,瞬间消失在了屏幕深处——仿佛被那个“窗口”吞了进去。

发送出去了!

林简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手撑在桌沿,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T恤。他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等待着对面的反应。是疑惑?是震怒?还是……

屏幕里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书案,线装书,明黄龙纹袖口……一片死寂。

这种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

那只属于帝王的手,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它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决断!一张新的纸条被它以几乎能带出残影的速度,塞了出来,然后瞬间抽回!

纸条飘落在键盘上。

林简的心跳几乎停止。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手指的痉挛,捏起了这张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不再是工整的楷书,而是变成了极其洒脱、甚至带着一丝狂放的行草,力透纸背,墨迹淋漓,每一个转折都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和……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

>“时辰之谬,朕早已知之。勿信钦天监。”

落款依旧是那方鲜红的印。

“时辰之谬,朕早已知之。勿信钦天监。”

十四个字,如同十四道无声的惊雷,接连劈在林简的脑海深处,将他最后一丝试图用“意外”、“巧合”或“幻觉”来解释这一切的侥幸,劈得粉碎,灰飞烟灭!

他早已知之!

康熙皇帝,他不仅知道这个诡异的时空通道,他甚至知道这通道两边的时间流不同步!他知道这电脑(或者说这个媒介)显示的“时辰”是错的!

“勿信钦天监”……这短短五个字蕴含的信息量更是爆炸!钦天监,那是古代掌管天文历法、观测星象、解释天意的官方机构。康熙在警告他,不要相信钦天监对时间或天象的观测结论?这意味着什么?钦天监已经被渗透?还是说……钦天监本身,就是这起跨越时空诡异事件背后的某种推手?他们也在关注这个通道?

林简捏着纸条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纸条上那狂放不羁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笔画都像冰冷的针,扎进他的神经。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书桌上那台安静运行的电脑上。

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从破损门洞透进来的晨光中,反射着冰冷而稳定的光泽。那些花花绿绿的动漫贴纸,此刻看起来不再亲切,反而透着一股诡异莫名的嘲讽意味。

这台机器……这台理论上五年前就该被拆解熔化、化为电子垃圾的机器……此刻正稳定地运行着,屏幕幽幽地亮着,忠实地显示着三百多年前紫禁城深处某个书房的景象。它是连接两个时空的虫洞,是颠覆物理法则的奇迹造物。

而那位历史上雄才大略的康熙皇帝,他不仅在接受着来自未来的“仙药”,他更是在清醒地、主动地利用着这个通道!他洞悉其中的时间陷阱!他甚至可能……在下一盘跨越了三百多年时光的、难以想象的巨大棋局!

自己,一个撞了大运(或者说倒了大霉)的扑街写手,一个半板头孢换来田黄御印的幸运儿(或者说祭品?),此刻就站在这盘惊天棋局的边缘。那方价值千万的田黄印玺,此刻正沉甸甸地贴在他的胸口,那触感却不再带来丝毫暴富的狂喜,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

这哪里是什么聚宝盆?

这分明是一个烫手得能焚尽一切的山芋!一个深不见底、随时可能将他彻底吞噬的漩涡!

林简缓缓跌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里,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揪紧,仿佛想用疼痛来驱散脑子里那一片混乱的、令人窒息的轰鸣。

康熙知道时间不对……他什么都知道……

那下一步,这位洞悉一切的帝王,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