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市立医院,仿佛成了风暴漩涡的中心。一层是冰冷的权力对峙与沉重的生死未卜,另一层,则悄然酝酿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惊雷。

ICU - 江旭尧病房外: 冰冷的玻璃墙外,空气凝固如铁。林震那如同实质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走廊的每一寸空间。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在林逸尘脸上,里面翻涌着震怒、失望,以及一丝被忤逆的冰冷杀意。

“他不能死?”林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每个字都像淬了寒冰,“林逸尘,你昏了头了?一个追着咬我们林家不放的疯狗条子!他死了,是老天开眼!你倒好,为了救他,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现在还在这里跟我放这种屁话?!”

林逸尘挺直着背脊,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迎视着父亲的目光。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火焰。“他救了我的命。”他的声音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停车场,那支毒针,是冲我来的。他替我挡了。”

“替你挡了?”林震嗤笑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荒谬,“那是他蠢!是他身为警察的愚蠢本能!你居然为这种愚蠢感动了?林逸尘,我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教会了你妇人之仁?!”

“这不是妇人之仁!”林逸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越,“这是债!他江旭尧用命欠下的债,就得用命来还!他活着,这笔债才能算得清!他死了,我林逸尘就成了欠债的人!我林逸尘,不欠任何人!更不欠一个警察!” 他的话语充满了扭曲的逻辑和强烈的占有欲,仿佛江旭尧的生死,已经成了他个人尊严和掌控力的象征。

“荒谬!”林震怒极,手中的玉核桃捏得咯咯作响,“我看你是被那针毒坏了脑子!吴启明!”

“在,老爷!”吴启明赶紧上前一步,额头全是冷汗。

“封锁消息!江旭尧中毒的细节,尤其是他替少爷挡针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对外统一口径,就是流弹误伤!另外,”林震的目光再次转向ICU里毫无生气的江旭尧,眼神冰冷如刀,“告诉秦医生,尽力‘治’。但这个人……不能醒得太早。明白吗?”

“明白!”吴启明心领神会,这是要让江旭尧永远沉睡,或者至少在他失去价值前无法开口。

林震的目光最后落在林逸尘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跟我回去!赵奎这条疯狗敢咬主人,是时候敲掉他的獠牙了!林家的脸,不能丢在一条老狗和一个条子身上!” 说完,他不再看林逸尘,转身带着保镖大步离开,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林逸尘站在原地,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又透过玻璃,看向病房里那个为他挡下死神、如今却生死难料的江旭尧。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和冰冷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父亲要他回去主持对赵奎的清洗,用血腥来洗刷今日的“耻辱”。可江旭尧……他不能离开!他无法容忍江旭尧的生命之火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熄灭!

“少爷……”阿哲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阿哲,”林逸尘的声音嘶哑低沉,“你留下。守在这里。寸步不离。除了秦医生,任何试图接近他病房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特别是……我父亲的人。”

阿哲眼神一凛,重重点头:“明白!少爷放心!人在我在!”

林逸尘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旭尧,仿佛要将那苍白的面容刻进灵魂深处。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味和更加浓重的戾气,大步追向父亲离开的方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踏在燃烧的荆棘之上。家族的责任,血腥的报复,还有那病房里沉重的牵挂……如同三条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

另一层 ICU - 苏蔓病房外: 与江旭尧病房外的冰冷压抑不同,这里的气氛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紧张。

“醒了!苏记者醒了!她刚才真的动了!还说话了!”护工激动地对着守在外面的两名年轻警员喊道。

消息如同惊雷!两名警员又惊又喜,一人立刻通过对讲机向上级汇报,另一人则紧张地跟着护工进入病房。

病床上,苏蔓的眼皮在剧烈地颤动,浓密的睫毛如同挣扎的蝶翼,艰难地向上抬起。一丝微弱的光线似乎刺入了她混沌的意识。她的嘴唇苍白干裂,极其微弱地翕动着,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喉咙:

“血……狼……独……狼……王……猛……” “青……莲……不是……他……” “货……南港……三号……”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而且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疲惫,眼皮沉重地合上。但“血狼”、“独狼王猛”、“青莲”、“南港三号”这几个关键词,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年轻警员的耳边!

“苏记者!苏记者!你再说清楚点!青莲不是谁?货是什么?南港三号是什么?”警员急切地俯身追问,但苏蔓已经再次陷入昏睡,只有心电监护仪上略微波动的曲线显示着她刚刚经历的挣扎。

警员不敢怠慢,立刻将苏蔓苏醒并指认“血狼堂”、“独狼王猛”,以及提及“青莲”、“南港三号”的关键信息,连同那句模糊的“青莲……不是他……”,迅速上报!

市局刑警队临时指挥中心: 陈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江旭尧重伤昏迷,生死未卜,整个专案组群龙无首,巨大的压力和悲痛几乎将他压垮。苏蔓遇袭案、尘寰艺术中心袭击案、刘三儿谋杀案、还有林家内部的血腥倾轧……所有线索乱成一团麻!

就在这时,苏蔓苏醒并指认的消息如同强心针般传来! “血狼堂!独狼王猛!果然是他!”陈锋一拳砸在桌子上,眼中爆发出仇恨的光芒,“还有‘南港三号’!苏蔓笔记里提到的‘特殊货物’很可能就在南港码头三号仓库!‘青莲……不是他……’?不是谁?不是林逸尘?!”

最后那句模糊的话,让陈锋心头剧震!苏蔓拼死传递的信息,似乎在为林逸尘开脱?但此刻,抓住王猛,找到那批“特殊货物”,才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立刻行动!”陈锋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作为专案组副组长,此刻他必须扛起大旗!“一组!跟我去抓‘独狼’王猛!根据线报,他躲在他姘头开在城南旧货市场后面的小旅馆里!二组!联系海关缉私和港口公安!秘密封锁南港码头,重点监控三号仓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三组!技术支援,随时待命!四组!留守医院,保护苏蔓安全!她随时可能再次苏醒,提供关键信息!”

命令迅速下达,警队再次高速运转起来。陈锋带着一组精干警员,荷枪实弹,如同出笼的猛虎,扑向城南旧货市场!江队的仇,苏蔓的恨,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将在今天彻底清算!

城南,旧货市场深处,“悦来”小旅馆。 这里鱼龙混杂,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腐烂垃圾的臭味。一栋破旧的三层小楼,墙壁斑驳,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

陈锋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封锁了旅馆的前后出口和所有可能的逃窜路线。他亲自带着两名身手最好的队员,摸向二楼最角落那个据线报是王猛姘头房间的门。

房间内,一片狼藉。一个浓妆艳抹、穿着廉价睡衣的女人正惊恐地缩在墙角。而她的床上,一个穿着背心、露出左腕狰狞狼头纹身的精壮男人——正是“独狼”王猛!——正慌乱地往一个背包里塞着现金和几包白色粉末!显然,他已经听到了风声,准备跑路!

砰! 陈锋一脚踹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门! “警察!王猛!别动!”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目标!

王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亡命徒的凶光!他非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一把抓起塞了一半的背包,狠狠地砸向冲在最前面的警员!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向窗户窜去!他竟想跳窗逃跑!

“拦住他!”陈锋怒吼!一名警员侧身躲过背包,另一名警员飞扑上去,试图抓住王猛的脚踝!

王猛身手异常敏捷,一个翻滚躲开抓捕,同时反手从后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凶狠地刺向扑来的警员! “小心!”陈锋目眦欲裂,抬枪就要射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旅馆一楼入口处传来!整栋小楼剧烈摇晃!砖石飞溅,浓烟滚滚!巨大的冲击波将二楼走廊的墙壁都震出了裂缝!

“有埋伏!”陈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不是意外!是针对他们的陷阱!

爆炸的烟尘尚未散去,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从旅馆外各个方向响起!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向旅馆的窗户和墙壁!目标显然就是他们所在的二楼!

“隐蔽!”陈锋一把将身边的警员拽到墙后,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打在后面的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弹孔!那名扑向王猛的警员也被爆炸震得一个趔趄,王猛趁机挣脱,如同泥鳅般撞开侧面一扇薄弱的木板墙,消失在了隔壁房间的浓烟中!“操!”陈锋怒骂一声,对着对讲机嘶吼:“我们遭到伏击!火力很强!目标王猛逃窜!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外面的枪声更加猛烈,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火力压制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旅馆外,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员也与不明身份的枪手激烈交火!场面瞬间失控!

混乱中,陈锋隐约看到王猛的身影在浓烟和混乱中,朝着旅馆后巷的方向狼狈逃窜!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们火力掩护!我去追!”他对着队员吼道,同时猛地从掩体后翻滚而出,冒着横飞的子弹,朝着王猛消失的方向追去!

后巷狭窄、堆满杂物。王猛如同惊弓之鸟,拼命狂奔,时不时回头开枪,子弹打在陈锋身边的墙壁上,碎石飞溅。

“王猛!你跑不了!”陈锋紧追不舍,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寻找射击角度。

突然,王猛脚下一个踉跄,被杂物绊倒!陈锋抓住机会,一个箭步冲上,用枪托狠狠砸在王猛持枪的手腕上! “啊!”王猛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 陈锋顺势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别动!”

王猛喘着粗气,脸上沾满污泥和血渍,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他看着陈锋,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哈……哈哈……条子……你们完了……都完了……”

“说!谁指使你的?!苏蔓是不是你袭击的?!‘青莲’弹头哪来的?!‘南港三号’的货是什么?!”陈锋厉声喝问!

王猛的笑容更加扭曲,他挣扎着,眼神中透出一种被抛弃的怨毒和决绝:“是……是奎……” 他刚吐出一个字!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西瓜破裂的闷响! 王猛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额头上瞬间炸开一个恐怖的血洞!红白之物溅了陈锋一脸!

狙击手! 陈锋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猛地扑倒在地,寻找掩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抬起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对面一栋废弃厂房的楼顶,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逝!

死了!唯一的活口!就在他即将说出幕后主使名字的瞬间,被灭口了! “奎……”是奎叔?!赵奎?! 陈锋看着眼前王猛那死不瞑目、额头上还残留着惊愕和怨毒的脸,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对方的手段狠辣、精准、肆无忌惮!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黑帮仇杀!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战争!而他们警方,似乎只是棋盘上任人宰割的棋子!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支援终于到了。但陈锋跪在血泊和尸体旁,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冰冷。线索再次中断,危机四伏。而那句“奎……” 和江旭尧昏迷前林逸尘那句“你会后悔的”,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林家老宅,森严的书房。 沉重的红木书桌后,林震端坐着,如同掌控生死的阎罗。林逸尘站在下首,脸色冰冷。书房内还坐着几位林家元老,气氛凝重。

“赵奎这条老狗,必须死。”林震的声音如同寒冰,“但怎么死,有讲究。他盘踞南港多年,根深蒂固,硬碰硬,损失太大。”

一位头发花白、眼神精明的元老接口道:“震爷说的是。赵奎手下‘血狼堂’那帮亡命徒,不好对付。而且,这次他敢直接对少爷下手,恐怕背后……”

“背后?”林震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不管他背后是谁,敢动我林震的儿子,就是死路一条!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逸尘身上,“逸尘这次虽然莽撞,但也暴露了我们内部的隐患。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为了稳定局面,也为了给外界一个交代。逸尘,你和周家千金的订婚仪式,提前到下月初八。”

订婚?! 林逸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豁然抬头,看向父亲!深琥珀色的眼眸中瞬间燃起冰冷的怒火和难以置信!周家,是林家重要的政治盟友和商业伙伴。这场联姻,是林震布局多年的重要棋子!但此刻提出来,分明是借机对他进行惩罚和更强的控制!用他的婚姻,来换取平息风波和巩固权力!

“父亲!我……”林逸尘下意识地想拒绝。

“没有商量的余地!”林震断然打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周小姐温婉贤淑,家世显赫,与你门当户对!订婚宴,我会亲自操办,务必盛大!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林家,稳如泰山!任何宵小,休想撼动分毫!”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住林逸尘,“你只需要,准时出席。”

林逸尘紧抿着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他看着父亲那掌控一切的眼神,看着周围元老们或漠然或隐含深意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知道,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林震对他“失控”行为最直接的惩罚和收缰绳的手段。

周家千金?订婚? 江旭尧躺在医院生死未卜,他却被逼着去演一场政治联姻的戏码?

他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嘶吼、冲撞,想要破体而出!但他最终,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紧握的拳头松开,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是。父亲。”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书房的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森严。林逸尘独自站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窗外夜色如墨。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几道深可见骨的指甲印,鲜血正缓缓渗出。他忽然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罗马柱上!砰! 一声闷响!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雪白的柱身蜿蜒流下。

疼痛,却无法缓解心中万分之一的冰冷和窒息。 家族的责任,血腥的报复,冰冷的婚约,还有那医院里沉重的牵挂……如同四座无形的大山,将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看似掌控一切的权力背后,是何等冰冷彻骨的牢笼。而那个为他挡下毒针、如今生死不明的警察,却成了这牢笼里唯一一丝……让他感到刺痛的真实。

风暴,并未因王猛的死而平息,反而在更深的黑暗中,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