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妻子接受助理求婚时,我的尸体正被挖出来。

她从男助理手里接过艳丽的红玫瑰,我的家人在台下欢呼祝福。

而我腐烂的尸身发出阵阵恶臭,连老刑侦都忍不住作呕。

法医妹妹被紧急叫回警局,协助侦破这宗世界瞩目的跨国贩毒案。

她要解剖的尸体是案件至关重要的线人。

直到她从尸体镊出一枚圆环。

才终于想起来,手上戴着同款婚戒的我。

已经断绝音讯一年了。

1

宋漓钳着戒指,指尖绷得泛白。

目光猛地转向尸体脖颈处。

我知道她在找什么。

我右耳下方有一块红色胎记。

只是……

我飘荡在空中,苦笑着凝视自己面目全非的尸首。

这具无头男尸,浑身上下连一块巴掌大的完整皮肉都没有。

头颈断口处被刀刃野蛮剁砍过,呈现腐烂后恶心的黑紫色。

“小宋,你还好吧?”

老同事见她脸色不虞,眼神关切。

“没事。”

宋漓摇摇头,拂去杂念。

老同事扫了一眼尸体,忍不住再次叹气,语带哽咽:

“入行二十年,这是我见过最残忍的虐杀,他死之前得多痛苦啊……”

“这个贩毒案的线人,真是以身犯险,为国捐躯的英雄。”

宋漓紧抿嘴唇,对解剖完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写下初检报告:

【男,约二十五岁,死亡时间一年前,无头,全部手指脚趾遭钝器据断,无指纹留存,全身二十八处骨折骨裂。

她笔尖一顿,手有些颤抖。

尽管被誉为天才法医,但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见这样的死状还是会怕吧?

我忍不住伸手摸她的头发,却只能虚空穿过。

她深呼吸数下平复情绪,继续落笔:

【推断被生剖割取心肝脾肺肾肠等脏器,仅存胃部取出一枚戒指,待进一步化验。

宋漓将报告和证物交给鉴定科,让他们进行DNA比对。

“优先筛选本市人员,有结果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

她强作镇定走出停尸间,却明显魂不守舍。

尸体被挖出来后,我的魂魄也可以自由飘荡了。

跟着宋漓回家,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一点我存在过的痕迹。

妻子温清唯如今的未婚夫周翊然,取代了我的位置。

他露出关怀的笑,给宋漓递去黄芪水:

“漓漓你脸色太差了,快喝了这个,补气血。”

妈妈从厨房探头出,欣慰感慨:

“看你哥多细心,妈都没这么周到。”

宋漓对周翊然粲然一笑,抱着他胳膊撒娇:

“哥最好了,谢谢哥。”

仿佛有根冷针扎入我虚空的心脏,泛出锐痛。

宋漓从小就像跟屁虫一样,爱跟在我后头跑。

小脸红扑扑的,声音却大得整条巷子都能听见:

“我最喜欢哥哥,我只要宋淮哥哥!”

后来,她扯断了我亲手做的项链,红着眼和我断绝关系时,同样掷地有声:

“宋淮,你不配姓宋,不配当我哥!”

“以后你落网,我一定亲手给你剖尸,把你的罪证全部挖出来!”

如今一语成谶。

她亲手解剖了我。

宋漓突然想起什么,走进杂物房。

我跟在她身后,看见一年未见的温清唯,空灵的魂体忍不住颤了一下。

“清唯姐,我找个东西。”

宋漓的声音有点哑。

“你和那个人的婚戒,还留着吗?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温清唯闻言僵了一下。

几秒死寂。

她看向宋漓,语气淡然:

“问这个做什么?”

“跟案件有关。”

温清唯扔下手中的相册,转身去找。

我俯身看打开的相册,骤然凝住。

照片中我的位置,全部被粗暴地剜空,一个不留。

我惨然一笑,心脏坠坠发疼。

温清唯从抽屉底翻出一个丝绒盒子。

和尸体里那枚戒指一样,是一枚铂金素圈。

宋漓呼吸一窒。

她捏着戒指观察,指尖绷紧。

我也看过去。

注视着内圈中熟悉的“S&W”刻字。

宋淮和温清唯。

但我尸体的戒指,内圈被划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清有过刻字。

宋漓把戒指放下:

“没什么了,不一样。”

她顿了下,还是低声开口:

“我今天解剖了一具男尸,身高年龄和宋淮都差不多,死亡时间大概是一年前……”

我和她们彻底断绝关系后不久。

温清唯眼睫抽动,暴怒出声:

“别提他的名字!我觉得恶心!”

我看着她痛恶的神色,心如刀割。

她嘶声说完,猛地捂住了嘴,干呕了一声。

宋漓轻轻给她拍背,却抚不平她眼里灼烧的恨意:

“要真是他那倒好了。”

“毒贩全都该死!”

2

温清唯妈妈难产而死,爸爸是忙碌的警察。

她从小就在我们家长大。

十岁那年,她爸爸因为缉毒而殉职。

所以她恨透了毒品,恨透了毒贩。

后来我考入警校抓毒贩,她读专攻戒毒特效药的制药专业。

我们都立志要扫净世界的毒物。

可毕业前夕,我在酒吧闹事被拘捕。

我身上搜出了摇头丸,当即被学校开除。

爸妈花光积蓄把我保释出来。

温清唯狠狠扇在我脸上,眼里全是破碎的泪光:

“宋淮,你怎么敢碰这个!”

脸上火辣辣的疼,比不上心口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眼里的失望把我的喉咙堵得生疼。

让我差点就忍不住将她抱入怀里,让她不要哭,跟她说出真相。

告诉她这都是假的,是任务需要,我被选中去当卧底了。

但我只是咧了下嘴,混不吝地笑:

“就是好奇试试呗,你别说,还挺爽。”

每个字都像尖刀重重划在心上。

温清唯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得掐出血来,声音颤抖:

“宋淮,你只是一时想歪了对不对?”

“我们实验室有最新的戒毒药,你听我的,一定可以戒掉。”

我点头答应。

但后来我一次次逃跑,她一次次失望。

最后一次,她拉着我的手按在她肚子上,眼泪成串往下掉:

“宋淮,我们已经有孩子了,求求你,别再碰好不好?”

掌心下微弱的搏动,烫得我灵魂都在撕裂。

我想去摸她的脸,眼中却晃过边境卧底的任务。

只能狠狠抽回手,强撑出混账的语气:

“养孩子多费钱,不过我找到赚快钱的路子了,以后保管你们母子荣华富贵。”

温清唯脸上血色褪尽,不可置信看着我:

“你是不是要去贩毒?!”

我无法承认,也不能否认。

只拉她到怀中,想落下最后一个亲吻。

“你别碰我!”

温清唯眼睛血红,捏着我们的结婚证,声音嘶哑:

“如果你今天走出这个门,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我牙根咬得发酸,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吻她一次。

结婚证被撕碎的声音响起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最多三年,我一定带着功勋章回来,再也不骗你了。

我成功潜伏进入金三角最大的毒窟。

偷听到即将进行的重大交易。

昏暗的包间里烟雾缭绕,看不清头目的脸。

但他开口时,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熟悉的声线。

是温清唯的实验室助理,周翊然。

我牙关打震,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丝极轻的抽气声。

周翊然的身影顿住。

他猛地回头,让我彻底看清了脸。

“谁在上面?!”

无数脚步声冲过来时,我用最快的速度按动藏在指甲里的微型发射器。

信息发送成功。

哐——

通风盖也被砸开。

铁棍狠狠砸在我后脑勺上。

“吃饭了!”

周翊然温润的声音响起。

餐桌上,他体贴地给温清唯夹菜,又叮嘱宋漓别吃会过敏的海鲜。

我爸抿了口酒,动容地拍周翊然的肩:

“翊然,要不是你,一年前我们全家真熬不下去了,那个孽障……”

“算了不提他了!不好的都过去了,今天你和清唯有情人终成眷属,爸妈是真高兴!”

我心底一阵发酸,忍不住攥紧拳头嘶吼:

“别相信周翊然!离他远一点!”

宋漓猛地站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

我也愣住,但很快意识到她不是听见我说话。

只是收到鉴定科的消息:

【本市DNA库里没有找到和尸体匹配的样本。

她轻呼一口气,随即又蹙眉。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以为排除了这具尸体是我的可能。

但她不知道,在接受卧底任务的当天,我的所有数据就在系统中被彻底抹除了。

常规渠道匹配不上。

手机再次震动。

【有新线索,需要你回局协助。

3

我没有跟着宋漓离开。

这魂魄能自由多久尚不清楚,我想多看看温清唯。

即使是自虐般看她和别人恩爱的样子。

只在我怀里害羞过的女孩,也对别人露出了缱绻的神色。

周翊然对她刻意温柔,但动作还是暴露了狠戾,让她皱了眉:

“轻点,别伤着孩子了。”

我一怔,心被闷住了般窒息地痛。

她怀了周翊然的孩子。

突然想到和她诀别那一面,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我们的孩子呢?

深夜,周翊然独自走进后花园。

曾经种满鸢尾的花圃,只剩下一丛妖艳得狰狞的红玫瑰。

我看见一道暗红的气息从泥土下飘起,异常熟悉。

周翊然点起烟后,一道黑影闪出,给他低声汇报:

“老大,宋淮的尸体被警方挖出来调查了……”

周翊然吐出烟圈,脚尖用力碾踩脚下的蚂蚁。

在云雾缭绕间,他轻笑着惋惜:

“可惜了,当时没多割他几块肉,肥料都不够用了。”

我死后被掏空的五脏六腑,竟全部都在这泥土下,成了养花的饲料!

我魂魄激烈颤抖,死死盯着面前神色淡漠的男人。

恐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

地下室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我被水泼醒,瞪眼怒视着眼前的周翊然。

他噙着讥笑,满眼不屑:

“见到我很意外吧?”

“既然是熟人,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老婆和家人的。”

“畜生!你别碰他们!”我嘶吼着。

“行啊,那就交待出你的同伙。”

这更不可能。

周翊然见惯了硬骨头,轻飘飘吩咐手下动手。

先是身体的折磨。

每天剁一根手指。

用钝刀。

一下下拉锯让疼痛从天灵盖爆开,疼得失去知觉,随即又痛醒。

反复折磨。

二十天过去,手指脚趾全没了。

身上也因为被滚烫的铁板反复烧灼,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但我一个字也没说。

然后是神智的剥夺。

高浓度可卡因扎进动脉,飘飘欲仙后带来的是虫啃蚁噬的痛苦。

我失去了人格,像狗一样跪地哀求。

彻底失去理智前,我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没让自己吐出任何消息。

毒贩的耐心彻底耗光。

最后的意识,是冰冷的铁钩刺入腹部。

我看着身体被撕裂,脏器被拽出来,砸在肮脏的地板上。

一旁的恶犬叼着血淋淋的肠子吃得津津有味。

最后砍掉了头,尸体扔进边境荒山。

直到一年后被泥石流冲出。

“警察调查没问题吗?温小姐……”

黑影有些迟疑,担心周翊然暴露身份。

他嗤笑着,掩不住眼底的蔑视:

“怕什么?一个蠢女人而已。”

“她早忘了那个警察了,现在把我当唯一真爱呢。”

魂魄无法呼吸,但我喉腔却尽是苦涩。

“我随便伪造个视频,她就相信那警察贩毒了。”

“还有宋家那几个蠢货,哄几句就把我当亲儿子亲哥哥,真有意思。”

我咆哮着狠狠一拳砸向周翊然。

拳锋虚空穿过空气。

赤裸裸嘲讽我企图跨越阴阳的不自量力。

不甘的怒吼卡在喉咙里,我双拳紧攥,目光投向警局的方向。

宋漓,你不是发过誓要做最厉害的法医,破最难的案件吗?

找出来,快把我拼死留下的线索找出来!

4

法医工作室。

宋漓垂着头,一动不动盯着从我尸体掏出的那枚戒指。

同事忍不住问:

“宋法医怎么了?这戒指有古怪?”

宋漓眼神不动,眉头拧得死紧:

“我在想,线人为什么要在死前吞下戒指。”

“一般这种行为要么是为了掩饰身份,要么是想传递信息,他是哪种?”

隔着证物袋,她反复摩挲着戒指内壁杂乱无章的划痕,目光困惑。

“把刻字都划掉的戒指……能传什么信息?”

我心急如焚,魂体在她耳边无声呐喊:

“漓漓你仔细看啊,看划痕!想想我们小时候!”

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宋漓猛地抬头。

眼神里的茫然突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惊骇,几乎是扑向电子放大镜。

我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眼底酸涩。

“怎么会……真的有……”她牙关疯狂打震。

同事被她的惊慌模样吓到,正要开口问,被她飞弹起身撞开。

刚打开门,迎面撞上刑侦科队长。

没等她说话,队长紧紧钳住她的手臂,脸色凝重:

“宋漓,我们扩大了DNA的对比范围,尸体的身份……确认了。”

“他是一年前潜伏在金三角毒巢的卧底警察。”

宋漓睁大了眼,眼底涌出痛绝,却不愿相信。

队长声音哀沉,掐灭她最后的一丝侥幸:

“是你的哥哥,宋淮。”

宋漓的痛呼撕裂了夜色。

我心疼地虚空搀扶她,想将她拥入怀中。

宋漓死死抓住队长的手臂,眼睛血红:

“快!快派人去宋家!”

“哥哥在戒指留下了线索,毒贩头目就在我们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