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看那小豆丁,似乎被他的吼声吓到了,哭得更加惨烈了。

还边哭嚎着,边不时用她那噙满泪水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嘴里还不时来一句,“爸爸凶,爸爸坏……珞珞饿饿……”

“妈的!算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萧鲁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又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眼神越来越不对的人群,狠狠一跺脚,骂骂咧咧地大步走向珞珞。

“嚎什么嚎!再嚎把你和这王八一起丢河里喂鱼去!”萧鲁嘴里凶巴巴地威胁道,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弯腰,大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毫不温柔地一把揪住珞珞的后衣领子,另一只手顺势抄起那只缩头乌龟。

“啊!”突然的腾空让珞珞惊呼一声,小短腿在空中无助地蹬了两下。

萧鲁看也不看,手臂一抡,直接将这一娃一龟像扔麻袋一样,“噗通”一声,丢进了牛车上那个空着的垫了点干草的箩筐里。

“坐好!再哭一次试试!”他恶狠狠地瞪了箩筐里跌成一团的小人儿一眼。

珞珞被惊吓得瞬间噤声,连抽噎都死死憋住。

她缩在干草堆里,小手紧紧抱着同样被摔得晕头转向的小乌龟,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鲁。

萧鲁被她那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梗,更加烦躁。

他低咒一声,随手解开车辕上的包袱,拿出一个肉包子丢过去给珞珞,“快吃!”

然后他粗暴地拽过缰绳,用力一抖:“驾!老黄,快走,回家。”

刚才还死倔着不走的老黄牛,此刻却异常温顺听话,打了个响鼻,稳稳当当地迈开了步子。

珞珞抱着小乌龟,拿着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最初的恐惧,被香喷喷地肉包子冲淡了。

她边啃着肉包子,边偷偷瞄前方那个宽阔却紧绷的后背。

小乌龟在她怀里也悄悄探出头,绿豆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陌生的田野,小声地跟珞珞道:“吓死龟了,你爸爸好凶……”

“爸爸是……好人,给肉包子……次。”珞珞满足地吃着肉包子,还不吝啬给她的凶爸爸正名。

爸爸虽然凶巴巴地把她丢进竹筐里,但是却给了她香喷喷的肉包子。

所以,爸爸凶是凶了点,但是好人。

牛车晃晃悠悠,载着一大一小两个沉默的身影,还有一只心思活络的乌龟,驶向了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乡村。

“吱吱呀呀”,碾过最后一段坑洼不平的土路,停在一个用低矮土坯墙围起来的小院前。

院墙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黄褐色的草筋。一扇半旧的木门虚掩着,门板还残留着风雨侵蚀的痕迹。

萧鲁的家,比起贺家那气派的洋房,显得格外低矮破败。

但院墙里探出头来的绿油油的丝瓜藤,还有隐隐约约的“咕咕嘎嘎”的鸡鸭的叫声。

混合着柴火和饭菜的烟火气飘散出来,竟奇异地让珞珞觉得心里的恐惧全部消散了。

珞珞和小乌龟,都瞪大双眼打量着新家。

“小乌堆,这里珞珞不害怕……”珞珞小声地跟小乌龟说道。

“嗯嗯,”小乌龟虽然也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子,但它与珞珞的感觉是一样的,“这里不冷,不空荡荡,不害怕。”

“到了,快滚……快下来!”萧鲁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他勒住老牛,动作麻利地跳下车,看也不看箩筐里的珞珞,自顾自地开始解牛轭上的绳索。

箩筐很高,牛车离地面更高,对于三岁的珞珞来说,像一座小山峰。

她抱着小乌龟,怯生生地探出脑袋,看着车下硬邦邦地泥土地面,小脸上满是犹疑。

她试着伸出一条小短腿,想够到车沿,却差了一大截。

“笨死了!”萧鲁眼角余光瞥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三下五除二地拴好老黄牛,几步跨到车尾,大手一伸,像拎个包袱似的,再次揪住珞珞的后衣领,把她整个儿从箩筐里提溜出来,随意往地上一放。

“站稳了!”他没好气地命令道,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

珞珞被晃得晕乎乎的,小脚丫踩在陌生的泥地里,趔趄了一下才站稳。

怀里的小乌龟被勒得直翻白眼,赶紧把脑袋缩回了壳里。

“吱呀——”

就在这时,虚掩的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穿得洗得发白、打着几个深蓝色补丁斜襟褂子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了门口。

她脑后挽了个一丝不苟的圆髻,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固定着。她的脸上皱纹不少,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

她就是萧鲁的娘鲁素珍。

“萧鲁?咋才回来?事儿办得……”鲁素珍的声音带着急切,话说到一半,目光就定在了萧鲁脚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脏兮兮的小脸,红肿的大眼睛,破了的膝盖和手心,沾满了尘土的小裙子,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小乌龟……

就算如此狼狈,也仍能看出这娃娃与村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这一看就是城里的小孩!

鲁素珍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

“萧鲁!你这混小子!”鲁素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她几步冲了过来,手里的锅铲毫不客气地往萧鲁的胳膊上招呼,“你个杀千刀的,从哪里拐来的娃娃?啊?!你这才进城一天,就干出这丧尽天良的事儿来!这谁家的孩子,你赶紧给老娘送回去!”

锅铲敲在萧鲁的胳膊上“邦邦”作响,萧鲁被老娘劈头盖脸一顿打骂,憋了一路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梗着脖子烦躁地嚷道:“送什么送,这是我闺女!”

这话换来鲁素珍更用力的打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就你这样,能生出年画一样的娃来?我打死你个畜生,竟干上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儿……”

骂着骂着,鲁素珍开始抹起眼泪来,“都怪我没教好你啊,平日里你不靠谱,我以为也就是懒一点,只要你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别人怎么说我都不管,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坏到什么程度,谁知……呜呜。”

看见老娘掉眼泪了,刚才还气呼呼的萧鲁瞬间偃旗息鼓了,没好气地解释道:“别哭了,我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这娃是路上捡的,看见我哭着喊爸爸,甩都甩不掉。

谁知道是哪家的野丫头,一看就是城里人家丢出来不要的,反正人我带回来,你爱要不要,不要就送去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