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遗嘱,被陈哲并排放在深色的胡桃木茶几上,就像三块沉默的墓碑。
纸张是那种老式的信纸,微微泛黄,在吊灯的光线下泛着光泽。落款日期赫然相同——二零二五年八月十五日。陈哲委托进行的初步笔迹鉴定结论表明——这三份遗嘱无一例外,都是李卫东老先生的亲笔。
陈哲的目光缓缓从三人脸上扫过。
他不过而立之年,眼角却爬上了些细密的纹路,那是律师生涯习惯所留下的印记。他是李卫东生前的私人法律顾问,虽然只认识了彼此半年时间,甚至年龄差了40多岁,却意外地因围棋成为了忘年交。
陈哲的指节微曲,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那三份诡异的遗嘱。
“很有意思,”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另外三人的全部注意,“笔迹相同,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三份遗嘱使用的墨水也完全一致。”他拿起其中一份,对着光微微倾斜,又放在鼻侧嗅了嗅。
三人脸上同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这个反应被陈哲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陈哲语调平缓得像是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继续道:“更巧合的是,连书写用的纸张也一样。八十年代生产的‘白玉’信纸,质地柔韧,微微发涩。”
李明远的眉头死死拧紧,语气也变得急躁而不耐:“这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证明那些伪造遗嘱的小偷心思缜密,不仅有着高超的临摹技艺,还偷了我爸的信纸和钢笔!这难道不是更证明了有人处心积虑吗?她们两个的遗嘱一定是假的!”,说着,眼神瞟向心不在焉的张女士和面色泰若的王阿姨。
陈哲微微垂眸,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他又拿起三份遗嘱,在他们面前一一展示,“那这个呢?为什么连折叠的痕迹都一模一样?同样的十字折法……”他抬起眼,目光冰冷,“仿佛是同一个人,从同一叠纸里取出三张,用同一支笔蘸满同一种墨水,在同一时间写下三份内容迥异的东西,再以同样的方式折叠收起。”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雨声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哗啦啦地冲刷着世界。
墙壁上,一座老式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齿轮咬合的滴答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陈哲小心翼翼地将三份遗嘱收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
“情况各位都清楚了,三份遗嘱真实性存疑,遗产分配存在巨大争议。”他的声音不容置疑,目光再次扫过三人,“作为李老先生生前的法律顾问,为保护遗产完整性,防止任何可能的毁损或遗失,我现在正式告知各位——在法院作出裁决或所有当事人达成一致前,这处住宅将被视为待分割的遗产予以保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更不得擅自处置内部任何物品。”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每一个人。
李明远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站直身体:“这是我爸的房子!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有权——”
“在法律上,”陈哲打断他,语气冷静得像块铁,“在遗产完成合法分割之前,你没有权利。这一点,我想王阿姨和张女士也同样清楚。”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另外两个女人,敏锐地捕捉到在她们低垂的眼睑下,有一瞬间极快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视线交换——尽管她们从进门就表现得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