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临终托付
养老院走廊里那股消毒水混着衰老气息的味道，像一层无形的膜，紧紧糊在人的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沉闷的挣扎。我是来给隔壁床王奶奶送她女儿托我带来的降压药的。王奶奶人挺好，就是有点絮叨，每次来都要拉着我说上半天。可今天，她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却绷得紧紧的，眼神直勾勾地越过我，盯着斜对面那扇虚掩的房门。
“作孽啊……”她压着嗓子，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老李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扇门里住着一个我几乎没什么印象的老人，姓李，听说是个孤老头子，没什么亲人探望，总是沉默地躺在床上，像一截枯朽的木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寂静，连平时护工推着药车走过的轱辘声都消失了。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冷意顺着脊椎悄悄爬上来。
鬼使神差地，我朝那扇门走了过去。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光线很暗，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勉强勾勒出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轮廓。他仰面躺着，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艰难的、破风箱似的嘶嘶声。
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我站在门口，有点进退两难。我只是个送药的，不该打扰。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我推门的一瞬间，猛地睁开了。没有焦距，却直直地“钉”在了我身上。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枯枝般的手猛地从薄被下抬起，朝着我的方向，痉挛般地抓挠着空气。那动作带着一种濒死的、不顾一切的急切。
心猛地一跳。我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走到床边。“李爷爷？”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那只抬起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五指张开，像是在索求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冰凉、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掌。
就在我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他手上传来！那根本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应有的力气，简直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本能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拉住。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含糊不清，像被砂砾堵住。我屏住呼吸，俯下身，耳朵几乎凑到他嘴边。
“……给……你……”
什么？给我？给我什么？
他另一只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薄被下挪出来，拳头紧握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紧握的拳头塞进我被他抓住的那只手里。一个冰冷、坚硬、带着他体温的小东西，硌在了我的掌心。
紧接着，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那只枯瘦的手颓然垂落，砸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他大张着嘴，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盯着天花板某个不存在的点，胸膛最后那点微弱的起伏，彻底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手心里那个冰冷的小东西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甩出去。那是一个黑色的、小巧的金属U盘，没有任何标识，边缘冰冷光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