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泥潭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矮壮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最后一点天光。是张瘸子的娘，王金凤。她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黑乎乎、散发着古怪腥气的液体。
“丧门星！还装死呢？”王金凤的声音又尖又利，像钝刀子刮着耳膜，“起来！把这碗‘送子汤’喝了！嫁过来都三天了，连个屁动静都没有！我老张家花钱买你回来，可不是供着当祖宗的！”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花钱……买……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听见没有！”王金凤不耐烦地走近，粗鲁地一把扯住林薇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林薇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
“哭！哭你娘的丧！”王金凤啐了一口，浑浊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林薇，“再不下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喝！”
那碗散发着刺鼻腥气的黑水被粗暴地怼到林薇嘴边。碗沿冰凉，液体那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直冲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闭着嘴，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被王金凤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按住后颈。
“给脸不要脸！”王金凤骂骂咧咧，手上力道更重，指甲几乎要抠进林薇的皮肉里，“喝！给我喝下去！喝了才能给我老张家生个大胖小子！”
就在那腥臭的液体即将灌入口中的瞬间，土炕的另一头，一直死寂无声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带着痰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王金凤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凶悍的表情瞬间被一种近乎谄媚的紧张取代。她松开林薇，慌忙转身扑到炕的另一头：“哎哟我的儿！咋咳成这样了？是不是这丧门星吵着你了？”
林薇趁机猛地推开那碗黑水，碗“哐当”一声掉在炕上，黑褐色的液体泼洒出来，浸湿了脏污的褥子。她连滚带爬地缩到离那母子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这才第一次真正看清那个“丈夫”。
他半倚在炕头，身上盖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厚棉被，露出的脸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蜡纸般的灰黄。他的头发很长，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浑浊，死寂，像两口枯井，此刻正透过昏暗的光线，幽幽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就是张瘸子？那个花了五千块钱把她买回来的瘫子？
林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王金凤正手忙脚乱地给儿子拍背顺气，嘴里不停地念叨：“儿啊，别急，别急，娘在呢……都是这丧门星晦气！娘明天就去请刘半仙再来看看，给你驱驱邪……”
张瘸子终于止住了咳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没有理会他娘，那双枯井般的眼睛依旧死死盯在林薇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半晌，他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