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
王妃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那最后凝望着黄阵图方向的视线,在光流散尽前凝固不动。
“啊——!!!!!!!”徐骁的吼声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在房间内外、在漫天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中疯狂回荡,盖过了一切惊雷,也彻底掩盖了王府另一处角落里,婴儿尖锐的啼哭与幼小女儿恐惧的呼唤声。
时间线轰然崩塌,老黄像被万斤巨锤迎面击中胸口,“噗”地一声喷出一口粘稠暗红的血块。整个人像断了线的腐朽木偶,重重地后仰,脊背砸在驿站冰冷斑驳的泥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粘稠的血带着一股浓重铁锈腥气,顺着嘴角蜿蜒流淌而下。
手中那劣质的锉刀,早已在指间脱力下坠,砸在被血染污的车轴断口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那截断轴被他滚烫而颤抖的指尖死死扣着,指甲深深嵌入木纹中,仿佛要将它攥碎,又仿佛抓住的是一截漂浮在血海之上的朽木。车轴断面被磨去表层后露出的木质里,混杂着灰白色的粉末,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冷光,如同散落的骨灰碎屑。
驿站外,天色已经如同融化的墨汁,沉得化不开。雨尚未落下来,但那凝滞沉重的湿气已将空气中残留的些微温热彻底驱散,只剩下森冷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扎着裸露的肌肤。老黄佝偻的身影贴在冰冷粗粝的墙壁上,剧烈地抽搐着,急促粗重的喘息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在驿站这逼仄的、充满腐朽气息的空间里拉出令人心悸的破音。
那十八年前梧桐苑最后的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十八年的光阴,将王妃临终的目光重新印在他残破的瞳孔深处——那目光里是什么?是无言的托付?可那瞬间眼底深处翻涌的苍凉决绝,分明是对着某种注定的结局……还有那怜悯……怜悯他?
远处传来脚步声,徐凤年一脚踹开驿站后院的一扇朽烂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他空着手回来,显然一无所获,那张英俊却阴郁的脸上寒霜几乎凝为实质,嘴角紧抿的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看也没看靠在墙角咯血的老黄,目光如同冰锥般扫过旁边几乎缩成一团的姜泥,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如同钝刀刮骨:
“发什么抖?冷不死你!找找看火塘里还能不能生火!”语气中的暴躁和戾气几乎要满溢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迁怒。
姜泥被他吼得一哆嗦,细小的肩膀猛地一颤,死死咬着下唇,努力将涌上来的泪花逼回去,低着头就往驿站中央那堆废弃柴草和冷灰处跑去,脚步慌乱得有些踉跄。
老黄浑浊的眼珠在徐凤年那极度压抑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向姜泥踉跄的背影。他剧烈咳嗽着,血沫随着呼吸在喉咙里翻滚的声音听着让人牙酸。他布满厚茧的手死死捂着嘴巴,指缝间渗出的血沿着手腕蜿蜒流下,滴在冰冷的泥地上,迅速晕开一团深色的污迹。
他强忍着肺部撕裂般的灼痛,将另一只手上紧捏的车轴断裂面死死按进自己破烂外衣的下襟,用沾满油污的布料用力擦抹着那灰白的粉末痕迹,另一只手则动作极快而隐蔽地探入怀里,摸索到一个冰冷坚硬、边缘锐利、仿佛残破铁片的熟悉物件,将它更深地、连同那断口粉末一起,往衣襟深处的某个角落狠狠塞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