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拄着一根青竹杖，站在门口，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和期盼。
母亲再也不像平日那样抱着那个掉毛的布娃娃，咿咿呀呀地哼着歌，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赵老师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出这个让我痛苦却又无法割舍的家。
我回头望了一眼，父亲还站在原地，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母亲也抬起头，望着我，嘴里含糊地喊着：“果……果……”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
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头，我必须往前走。赵老师帮我申请到了贫困生助学金，解决了学费问题，她还每个月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钱，悄悄塞给我当生活费。
她说：“小果，别担心家里，你父亲那边我会时常去看看的，你安心读书就好。”
在县重点高中的日子，我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我知道，我没有退路，只有拼命学习，才能不辜负赵老师的期望，才能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在路灯下背书；晚上宿舍熄灯后，我就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做题。
同学们都说我是“拼命三娘”，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肩上扛着的，是一个家的希望。
偶尔，赵老师会带来家里的消息。
她说父亲的咳嗽好多了，在村里的诊所拿了些药，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不那么频繁了。
她说母亲还是老样子，但有时会对着我的照片发呆，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
她说大伯后来因为陈站长那边的事情没办成，心里一直不痛快，见了她也没好脸色，但终究没再提让我嫁人那回事。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既酸涩又温暖。酸涩的是不能陪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温暖的是赵老师像亲人一样帮我撑起了半边天。
我把所有的思念和愧疚都化作了学习的动力，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骄阳似火的七月，我走到命运转折的路口。
我的家人，我的老师，都在等待着我金榜题名的好消息。
但是，我落榜了，或许是心理压力过大，一心想要成功，却适得其反。
我在赵老师面前嚎啕大哭，哭自己的委屈，哭命运的不公。
等我哭完，赵老师说：“小果，人生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你如果想要复读，这一年的费用我可以给你出。”
看着赵老师年轻的脸庞，也就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啊，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再拖累她。
我站在她面前，无比坚定地说道：“老师，我已经高中毕业了，这些年我学到的东西已经够我出去闯荡世界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5
我揣着赵老师塞给我的两百块钱，还有那封虽未兑现最终荣耀却依旧沉甸甸的高中毕业证，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车窗外，熟悉的山峦和田野渐渐远去，像一幅被迅速抽离的旧画。
我知道，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身前是茫茫未知的前路。
车厢里拥挤不堪，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