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遥远的东方,群山连绵如龙脊横卧于大地之上,云雾终年缭绕,仿佛天地之间留下的最后一道神秘帷幕。其中一座青山,高耸入云,峰顶常年隐没于雪白的雾气之中,宛如仙人居所,世人称之为“忘归岭”。

这名字由来已久,传说曾有修行者登顶三日未归,再现身时已白发苍苍,言自己不过小憩片刻,然世间竟已过百年。自此之后,凡人不敢轻言登顶,只敢在山脚遥望,焚香祷告。而山脚下,有一村落,依溪而建,屋舍错落,炊烟袅袅,名为“柴烟村”。

村子不大,百户人家,皆以砍柴为生。清晨鸡鸣未歇,男人们便扛起柴斧,背着竹篓,踏着露水走上山路。妇女则在灶前煮粥,孩童赤脚奔跑于田埂之间,笑声回荡在山谷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如溪水般平静流淌,无人问天外之事,也无人想过离开这片世代栖居的土地。

在这村落东头第三户低矮的土屋中,住着一位少年,名叫阿樵。

他生得瘦削,肤色微黑,眉目清秀却总低垂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自幼父母双亡,由年迈的祖母一手拉扯长大。祖母姓陈,村中唤她“陈婆”,年近七旬,背已佝偻,双眼浑浊,却仍每日坐在门前藤椅上,望着山路,等那熟悉的身影归来。

阿樵从不与人争抢,也不爱说话。别的少年上山总爱结伴而行,谈笑风生,他却独来独往,脚步轻缓,仿佛怕踩疼了落叶。他砍柴时也不急,常停下来看一片叶子如何随风旋转落地,听一只山雀如何在枝头啼鸣三声后飞走。村人见了,便摇头笑:“这孩子,砍柴不为生计,倒像修行。”

可阿樵并不在意这些议论。他只知道,每当他踏入山林,心中便有一种奇异的安宁,仿佛整座山都在轻声与他对话。风是言语,溪是歌声,松针落地的声音,是他最熟悉的节奏。

那一日,秋意正浓。

天刚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薄雾如纱,缠绕在山腰之间。阿樵照例起身,草草吃了碗米粥,披上旧麻衣,背上竹篓,扛起那柄用了多年的柴斧。斧刃虽钝,却磨得发亮,像是被岁月一遍遍擦拭过的心。

“阿婆,我去了。”他轻声道。

陈婆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点头:“早去早回,莫贪山路。”

“嗯。”他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晨光洒在他肩头,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细线,连接着他与这个即将消逝的世界。

***

阿樵沿着熟悉的山道缓步而上,脚下是层层叠叠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气清冽,带着松脂与腐叶混合的气息。山风拂面,吹动他额前碎发,也送来远处溪流的潺潺声。

走到半山腰,他照例停下歇息,坐在一块青石上,取出水囊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四周,忽然一怔——前方溪畔,一株古松横卧于地,粗壮的树干如屋柱般盘踞,枝叶枯黄,似已死去多年。

但这树……他从未见过。

柴烟村世代砍柴,哪一棵树的位置他不熟悉?这棵巨松,分明不该在此。

他站起身,走近细看。树皮皲裂如龙鳞,上面布满岁月刻痕。就在树根处,一道裂缝悄然张开,深不见底。更奇异的是,那裂缝中竟透出微弱光芒,如萤火流转,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