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黑瞎子看清了形势。这裂缝深不见底，底下隐约是锐利的冰棱。如果张麒灵不放手，很可能两人一起掉下去。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戴着墨镜的眼睛看向张麒灵，里面没有惊恐，只有一种极快的、深切的决然和一丝来不及收敛的遗憾。他甚至还努力勾了下嘴角，想做出平时那副痞笑的样子。
“哑巴，松手……”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运力，狠狠击向张麒灵抓住他的那只手的手腕！张麒灵瞳孔骤缩，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手腕一麻，力道瞬间松懈。黑瞎子利用这短暂的松动，猛地挣脱了他的手。
“瞎——！！！”
张麒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撕裂般的惊怒和恐慌。
他眼睁睁看着那双带笑的、望着他的眼睛，随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迅速被幽深的冰裂缝吞噬。世界安静了。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冷。
张麒灵趴在裂缝边缘，手臂还维持着向前抓取的姿势，指尖空荡荡的，只剩下刺骨的寒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冷峻，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像是瞬间裂开了无数的冰纹，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轰然倒塌，碎成齑粉。他没有任何迟疑，就要跟着纵身跃下。
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他的瞎子，绝不能一个人躺在那种冰冷黑暗的地方。
就在他动作的前一秒，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要消散在风里的透明虚影，晃晃悠悠地从裂缝里飘了上来。
那影子轮廓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戴着墨镜，穿着熟悉的皮衣，是黑瞎子！
魂魄？执念？
张麒灵的身体彻底僵住，维持着那个近乎坍塌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缕虚影飘到他面前，似乎想伸手碰碰他的脸，但透明的手指却直接穿了过去。
黑瞎子的魂魄脸上带着罕见的、茫然的怔忪，他似乎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状况，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又看了看裂缝底下，最后目光回到眼前仿佛被冻结了的张麒灵身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比如“别哭啊哑巴”（虽然张麒灵脸上并没有泪），或者“老子这下真成瞎子了，字面意义上的”，或者“以后炒饭少放点盐”……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魂魄的状态让他的一切言语都成了无声的默片。
他只能看到，张麒灵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睛，一点点染上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赤红。那不是流泪，是一种更沉默、更彻底的崩坏。
黑瞎子的魂魄顿时急了，围着他团团转，做各种夸张的鬼脸，试图比划着什么，想告诉他“我还在呢，虽然好像死透了点，但没完全透？”可惜都是徒劳。
张麒灵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在他耳边聒噪、对他撒娇、用生命保护了他的魂魄。无边无际的孤独，像长白山的雪，瞬间将他吞没。漫长的寿命不再是恩赐，而是最残忍的刑罚。他才刚刚尝到一点温暖的滋味，转瞬就被彻底剥夺。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图去触碰那透明的轮廓。指尖毫无意外地穿过空气，什么也抓不住。
巨大的遗憾和痛楚，如同火山，在两人（一人一魂）死寂的沉默中疯狂酝酿、积压。黑瞎子的魂魄不再试图搞怪，他安静下来，凝望着张麒灵，巨大的懊悔和不甘几乎要将这新生的魂魄也撕裂。他后悔了，不是后悔推开张麒灵，而是后悔以这种方式离开，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