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认知的“现实”,其稳固的边界正在变得…模糊。一种被非正式命名为“虚无侵蚀”或“界面渗透”的现象,不再是都市传说或精神疾病的臆想,它已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无法回避、却又无法理解的现实。
在一些看似平凡的地点,物理空间会毫无预兆地发生局部扭曲。人类会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拖入其中,消失无踪。令人绝望的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被确认卷入“虚无侵蚀”事件的个体能够返回。没有求救信号和遗骸,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记录。他们是彻底的“失踪”,仿佛被现实本身彻底抹除。
有未经证实的报告指出,在裂隙频繁出现的区域附近长期生活或工作的人,可能出现集体性的精神恍惚、噩梦频发、或产生共同的、关于“虚无世界”的碎片化恐怖幻象。这是否是“虚无”对心智的间接渗透,尚无定论。而面对“虚无侵蚀”,人类社会引以为傲的科技和制度显得苍白无力。
此刻,晚上十一点零五分。杨子尧瘫坐在末班地铁冰冷的座位上,像一具被生活彻底榨干的躯壳。
车厢里死寂一片,仅有的几个乘客都低垂着头,沉浸在手机屏幕的微光里或不安稳的浅眠中。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被隧道灯光切割成模糊色块的黑暗。
手机屏幕顽固地亮着,张涛那条信息如同冰冷的鞭子:“明早8点,我要看到最终版,别掉链子。”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和深深无力的浊气堵在胸口。
提案明明已经交了。
他烦躁地用力捏着眉心,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试图将沉重的眼皮和眼前越来越重的模糊感驱散。
他突然发现视野边缘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正常的灰雾,带着若有似无的硫磺味。
灰雾没有消失。
它如同拥有实质的、粘稠的触手,带着清晰的、令人作呕的金属锈蚀般的硫磺气味,从他左前方的车厢连接处缓缓弥漫开来。那气味浓烈得刺鼻,绝非疲惫导致的幻觉。
杨子尧的脑子“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仿佛空气都被那硫磺味污染了。
一些碎片化的、平时被他当作无稽之谈的信息猛地涌入脑海——办公室那瞬间的灰雾?新闻里语焉不详的“离奇失踪”?论坛上流传的深夜怪谈,提到过…硫磺味和灰雾?!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炸开,但是少年时期祖父对他身体和精神上的锻炼让他现在异常冷静。
光线如同坏掉的电视机屏幕般闪烁、拉伸、变形。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如同高温蒸腾般的涟漪。那扇连接两节车厢的门,在波纹中变得模糊不清,边缘闪烁着不祥的、滋滋作响的暗紫色电弧。整个景象超乎了他所有认知的极限。
就在灰雾如同活物般蔓延到距离他座位不足一米,那扇扭曲的“门”内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阴影在蠕动,暗紫色的电弧噼啪作响、即将爆发的刹那——
嗤啦!砰!
车厢内所有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然后彻底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
只有那扇扭曲的“门”和弥漫的灰雾,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微光,成为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也像一张缓缓张开、等待吞噬的巨口。
灯光骤灭带来了瞬间致盲和极致的黑暗,随即一股无法形容、沛然莫御的冰冷吸力猛地从“门”内爆发。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由寒冰和粘液构成的巨手,一把攫住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便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狠狠拽离了座位。
冰冷、粘稠、带着浓烈硫磺死亡气息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全身!
他无可抗拒地被拖入了那片闪烁着致命电弧、扭曲翻腾的灰暗漩涡之中。
下一秒,绝对的虚无吞噬了一切。
意识突然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杨子尧睁开眼。
黑烟像黏稠的血浆混着煤灰,裹着站台。空气里带着铁锈和硫磺的怪味。
他撑着冰冷的地面坐起,骨头缝透着凉。
他意识到这里就是现实世界所恐惧的虚无世界,大脑高速运作,试图找到在现实世界里关于虚无世界的相关报道。
刺耳的汽笛声撕裂死寂,一辆锈得看不出原色的大巴,喘着粗气,哐当一声刹在他面前。
车头镶着个东西——像是被强行焊上去的鸟头,羽毛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金属骨架,眼珠子是两个空洞的窟窿,直勾勾“盯”着他。
黑烟忽然散了点,一个东西蹦到他脚边
是个蛋——
纯白光滑半人高。它没有脚,却稳稳立着。蛋壳上裂开一道细缝,像张歪嘴。一根暗红色的、仿佛血管般的细线,猛地从缝里弹出来,闪电般缠上杨子尧的手腕!
…触感冰凉黏腻
“——!!”
杨子尧想挣开,那线却像活的蛇,越缠越紧,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把他扯离地面!视野天旋地转,后背狠狠砸进大巴敞开的后门里。
砰!
门在他身后合拢。
他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车厢地板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感觉是一种……有弹性的肉感内壁。手腕被线勒破的地方,血珠渗出来,滴落在那蠕动的“地板”上。
嗤…
血珠瞬间被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嗡——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刺进所有人的大脑。
系统已经完成入侵所有人大脑的工作,尖锐的疼痛炸开,随即是冰冷的划分:
【NPC】
【玩家】
标签已经刻在意识里。
那颗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车厢前端。
它虽然没动,但杨子尧就是从那光滑的蛋壳上,看到了赤裸裸的嘲讽和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
他牙关咬得咯咯响,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对抗那股钉住他的力量上,徒劳地挣扎,直到筋疲力尽,颓然松劲。
蛋似乎“满意”了。车门发出沉闷的液压声,彻底锁死。
车厢像个灌满污水的铁罐头。浑浊的空气,压抑的昏暗,还有身下那诡异的、微微搏动的触感。角落里,一个小女孩终于受不了了,细弱的啜泣声像针一样扎在紧绷的神经上。
“呜…妈妈…我要回家…”
哭声像导火索。有人开始喘粗气,有人神经质地拍打车窗,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猛地站起来,吼声炸开:“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放老子出去!!”
蛋“转”向他。
没有动作,但车厢里所有人都感觉到那冰冷的“注视”。
男人还在咆哮
“听见没!装神弄鬼的——”
声音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捏紧。
噗!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闷响。男人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滩迅速扩散的、冒着热气的粘稠血块和碎肉,溅在周围人惨白的脸上、身上。
全车陷入死寂…
连那小女孩都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淌,身体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蛋壳上的细缝咧开了些,一个带着奇异回响的声音,悠悠荡荡地在死寂的车厢里响起:
“欢迎来到虚无世界。”
声音轻快,却冷得像冰渣。
“现在嘛,我们得玩个小游戏,热热身。”蛋壳微微晃动,“赢了,才能进入游戏,输了…”
它顿了顿,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就只能死掉啦。”
“嘻嘻…”
那笑声尖锐,刮得人耳膜生疼。
“第一轮游戏——献祭。”
“规则很简单啦。你们呢,被分成了两个阵营。”蛋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NPC和玩家。一方把另一方所有人杀光。”
“游戏就结束啦。”
“嘻嘻嘻……是不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简单呢?”
几乎同时,杨子尧感觉身体一轻!那股钉死他的力量消失了!他几乎是弹了起来,靠着那冰冷又带着弹性的内壁站稳。
车厢前方,那颗本要“转”向别处的蛋,猛地停住。
它盯住了杨子尧。
蛋壳上那道细缝,缓缓地、缓缓地咧开,形成一个巨大到不成比例的、无声的“笑容”。没有声音,但杨子尧仿佛听到了那尖锐的笑声直接钻进他的脑子里。
“桀桀桀……”
蛋壳上浮现出歪歪扭扭的血色字迹:
“游戏——开始”
恐惧蔓延到每一个玩家,短暂的死寂被一声粗野的咆哮打破:“玩家都得死!”
一个膀大腰圆的【NPC】大汉,眼珠赤红,率先扑向旁边一个瘦弱的【玩家】青年。
尖叫、怒骂、肉体碰撞的闷响瞬间充斥狭窄的空间。
血腥味混合着恐惧的汗臭,令人作呕。
他站着没动,大脑在高速运转迫使他用最快的速度想出对策。
他强迫自己压下本能的恐惧和愤怒,目光快速掠过整个车厢:
蛋悬浮在车厢前端,嘴咧的很开,像是在无声地欣赏这场杀戮盛宴。
车厢内壁那诡异的,有弹性的材质,在溅上鲜血后,似乎……吸收得更快了。
一方杀光另一方…
蛋没有说必须由谁动手,也没有限定方式,它只说了结果。
“各位!听我说!”杨子尧提高音量,声音在嘈杂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试图盖过混乱,
“不要打!它在看戏!自相残杀就是它想要的!一定有其他办法!”
“放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另一个NPC嘶吼着,将拳头砸向身边的人。
“等等…别打了…想想规则…”杨子尧试图靠近一个相对冷静的玩家,但立刻被冲撞的人群隔开。
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他深呼吸,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目光如刀,死死钉在那个悬浮的、散发着恶意的蛋身上。
他冰冷的审视着蛋,看穿了它的把戏——它在享受这场以人性为燃料的表演。
“都是你们…把人类世界变成这样玩弄的棋盘…”他低语,脑海里闪过种种在新闻上报道的失踪事件,他的眼神愈发犀利。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提示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能力分析模块激活…】
【目标:异常能量体(蛋)…扫描中…】
【检测到核心能力波动:能量实体化(线/绳形态)、阵营标识操作…】
【解析中…】
【复制/模拟选项:切换自如的NPC与玩家】
【获取成功。是否使用?】
杨子尧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刚才的观察没有错!
这个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像是他观察和分析后触发系统的某种“理解”或“共鸣”。
“使用?”他内心冷笑。
对那群陷入疯狂、不分青红皂白攻击的人,他虽无好感,但也绝不想成为这场“献祭”的刽子手。
他更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刚复制的、来源诡异的能力上。
他轻轻在内心回应:“不使用”。
“嘻嘻,真是一个…优柔寡断又自以为聪明的男人呢。”蛋那带着回响的讥讽声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显然是捕捉到了他刚才的“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眼神阴鸷、戴着厚厚眼镜的【NPC】工科男,注意到了杨子尧。
他推了推眼镜,对旁边那个刚刚打倒一个玩家的【NPC】大汉低语了几句,手指隐秘地指向杨子尧。
大汉狞笑着点头,分开人群,像一辆失控的坦克般冲了过来!
杨子尧瞳孔一缩,他早已注意到这个工科男NPC异常冷静,一直在观察指挥。
大汉是明枪,而工科男是暗箭。
他没有硬抗,甚至没有尝试那刚获得的阵营伪装能力。他利用车厢的狭窄和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看似狼狈地躲闪,故意将大汉引向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
他快速计算着大汉的步幅、力量惯性,甚至留意到脚下那肉感地板吸收血液后产生的微妙湿滑。
“弱鸡!别跑!”大汉怒吼着,手带着风声抓来。
杨子尧看准一个他因湿滑而微微踉跄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矮,不是完全躲开,而是让大汉作用在了自己肩胛骨的一个预先想好的受力点上。
同时,他脚下巧妙地一绊——利用了大汉前冲的惯性。
“砰!”一声闷响,杨子尧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掼在冰冷蠕动的内壁上,然后滑落在地,一动不动。
他闭着眼,屏住呼吸,将身体调整到最放松、最接近死亡的状态,连手腕上被线勒出的伤口都刻意压在身下。
他在赌。
赌大汉的粗心和蛋的“游戏规则”不会立刻确认死亡细节。
赌那工科男会放松警惕。
“妈的,终于死了,弱鸡男,浪费老子力气。”大汉啐了一口,脸上露出残忍的满足,转身就要寻找下一个目标。
工科男NPC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就在这一刻——
不是从系统提示中,而是从杨子尧被击中的瞬间,他身体内部仿佛被强行灌入了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能量流!
正是这股力量,在“杀死”他的瞬间,被他高度集中的精神意志捕捉、反向解析、强行理解了其构成和运转方式!
“原来…是这样运行的…”
闭着眼的杨子尧,在意识深处完成了最后的拼图。
“呵…”
嗤——
一根暗红色的、与缠住他手腕时一模一样的、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的绳索,毫无征兆地从杨子尧“尸体”的手腕伤口处激射而出。
速度极快,精准无比地缠绕上背对着他的大汉的脖颈。
大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
咔哒!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大汉壮硕的身体软软倒下,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
嗤嗤嗤——
更多的暗红绳索,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杨子尧身上各处疯狂涌出。
它们不再是蛋那种戏谑玩弄的线,而是带着杨子尧刚刚领悟的、冰冷而高效的能量流,精准地扑向车厢内每一个头顶闪烁着【NPC】标签的人。
目标明确:脖颈
缠绕,发力,拧断…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声在车厢内密集响起。
短短几秒,所有【NPC】如同被收割的麦子,瞬间失去了生机,瘫倒在地。
蛋悬浮在空中,第一次,它光滑的蛋壳上不再是嘲讽和不屑,而是剧烈地震颤起来。
那道裂缝扭曲着,发出刺耳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
“不…不可能!你…你居然解析并复制了我的核心能量构造?!你怎么可能理解?”
杨子尧缓缓从地上站起,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却锐利得惊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神的高强度计算。
他无视身上的疼痛,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地狼藉的NPC尸体,最后落在剧烈跳动的蛋身上。
“理解?”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精神力透支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观察,分析,拆解…然后…呵…重构。这不是你的游戏规则吗?”他抬起起手,在他掌心上方,暗红色的能量开始凝聚、翻涌、塑形。
几秒钟后,一个缩小版的、与悬浮的蛋一模一样的能量虚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虽然只是虚影,却散发着与本体同源的诡异波动。
剩下的几个【玩家】蜷缩在角落,吓得瑟瑟发抖,但看着杨子尧和那个小号“蛋”虚影,眼底深处除了恐惧,竟然也燃起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扭曲的希望光芒。
蛋的本体剧烈地跳动着,裂缝开合不定,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惊怒。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感情地响彻车厢:
【献祭目标:所有NPC已清除。】
【游戏结束。】
【玩家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