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界在哀鸣。

“静滞间”不再是时间的坟场,而是崩塌的祭坛。穹顶的黑暗被撕裂,巨大的岩石如同陨落的星辰,裹挟着死亡的呼啸,砸向地面,在坚硬的合金平台上炸开刺目的火花和滚滚烟尘。墙壁上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深灰色的非晶态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片大片地剥落、坍塌,露出其后更加古老、布满锈蚀管道的混凝土结构。幽蓝的符文阵列早已熄灭,碎裂的苍白水晶散落一地,如同神祇破碎的骨骸。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粉尘、烧焦的电路板、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王博士被一块飞溅的碎石击中肩膀,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蜡像般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他仅存的独眼却依旧死死盯着平台中央,眼神中的狂热被崩塌的绝望和剧痛撕扯,却依旧燃烧着最后一丝扭曲的执着:“数据……记录……最后的湮灭与秩序……碰撞的余波……”

一名守夜人队员试图将他拖向相对安全的角落,却被另一块坠落的巨石擦过,瞬间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凌夜躺在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平台上。身体仿佛被无数无形的铁锤反复捶打过,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每一根神经都在灼烧。超梦最后的湮灭之光几乎将他从内到外彻底撕碎,那绝非人类躯体能够承受的力量。然而,此刻充斥他感官的,并非单纯的剧痛,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冰冷的……秩序感。

那源自意识深处、因湮灭冲击而爆发的银辉,在强行抚平了他的肉体崩溃、压制了裂缝的归巢吸力后,并未完全消散。它如同冰冷的液态金属,渗透进他破碎的经脉、干涸的血管、甚至濒临溃散的灵魂碎片之中,强行将它们焊接、锚定回原位。

他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它像一件被强行修复的、布满裂痕的瓷器,被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冰冷的秩序法则所接管。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精密却非人的节奏。灵魂深处那道裂缝的烙印,虽然被银辉暂时冰封,不再灼痛,却依旧如同嵌入灵魂的黑色冰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具躯壳……稳固了。通道……畅通了。等待……归巢……

裂缝的低语并未消失,只是被秩序银辉压制得更加低沉、更加隐秘,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更加深沉的恶意。

凌夜艰难地转动眼球,避开砸落的碎石。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王博士在烟尘中挣扎的身影,落在那些破碎的水晶和熄灭的符文上。超梦……用最后的湮灭,为他撕开了一条生路?不,那更像是它自身骄傲的绝唱,而非对他的救赎。真正的生机……是那地下存在烙印的银辉!

那银辉救了他,却也用一种更彻底的方式……改造了他!将他变成了一个更稳固的……存在?一个更畅通的……导管?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被秩序接管的心脏。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悸动,猛地从脚下极深的地底传来!不再是沉重的心跳,而是一种仿佛某种庞大存在正在苏醒、正在舒展身躯时引发的地脉共振!

整个崩塌中的静滞间再次剧烈摇晃!新的裂缝在墙壁和地面上疯狂蔓延!烟尘如同沸腾的浓雾!

呼唤。回应。羽共鸣。

裂缝深处,那被压制的低语骤然变得尖锐、亢奋!它仿佛感应到了地下的悸动,传递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那冰封的烙印,也随之剧烈震颤,仿佛要挣脱银辉的束缚!

而凌夜意识深处,那片代表着新月之羽的银辉羽毛虚影,在感应到地下悸动和裂缝渴望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光芒!它不再仅仅是虚影,而像是一枚被点燃的、真正的秩序火种!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从羽毛虚影中爆发,疯狂地拉扯着凌夜的意识,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拖入那烙印的坐标深处!

取之。速归。

地下存在的意念,混合着羽毛虚影的牵引,如同两道冰冷的锁链,死死捆住了凌夜的意志!

王博士在摇晃中抬起头,独眼死死盯着凌夜。他看到了凌夜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如同电路板烧毁般的银紫色纹路(那是湮灭残留的伤痕),也看到了凌夜眼中骤然爆发的、非人的银辉(那是秩序的烙印)!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狂喜和绝望的扭曲表情:“它……它在回应!它在呼唤!它要……离开!快!阻止它!不惜一切代价!它是……唯一的钥匙!”

他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旁边一个尚未完全损坏的能量抑制器残骸,用染血的手指疯狂地操作着!

“启动……备用能源!最大功率……精神……禁锢力场!”他嘶吼着,声音在崩塌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

一道黯淡、扭曲、却带着决绝能量的光束,从残骸中射出,直扑平台上的凌夜!

这光束,对于此刻被秩序银辉接管身体的凌夜而言,本应如同螳臂当车。然而,就在光束即将及体的瞬间——

凌夜意识深处,那片爆发的羽毛虚影,其散发出的牵引力骤然一滞!仿佛被这微弱的外力干扰了共鸣的节奏!

而裂缝的烙印,却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

机会!吞噬!

冰封的烙印猛地爆发!一股冰冷粘稠的意志,如同挣脱枷锁的毒蛇,顺着那牵引力的通道,反向侵蚀,狠狠咬向那爆发的羽毛虚影!它要吞噬这秩序的火种!打断这共鸣!

“呃啊——!”

凌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灵魂仿佛被两股巨力同时撕扯!一股是羽毛虚影强大的牵引,要将他拖入地底;另一股是裂缝烙印的吞噬,要污染并夺取那银辉!他的身体在平台上剧烈地抽搐、翻滚,皮肤下银紫色的纹路和眼中爆发的银辉疯狂闪烁、冲突,如同两股电流在他体内短路!

王博士那微弱的光束,此刻却成了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崩塌在加剧!地底的悸动在加强!裂缝的咆哮和羽毛的尖啸在凌夜灵魂深处疯狂对冲!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撕裂的绝境——

凌夜那被剧痛和混乱充斥的眼底,一丝属于孤狼的、被逼到绝境的狠戾,骤然点燃!

被动承受?被秩序改造?被裂缝吞噬?被地下存在牵引?

不!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银辉与疯狂交织!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不再抵抗任何一方,而是……主动拥抱了那爆发的羽毛虚影!将全部的灵魂力量,如同燃料般,狠狠灌入那片燃烧的秩序火种!

给我力量!烧尽它!

他不再是被动的……存在!他要成为主动点燃秩序的……火把!

嗡——!!!

意识深处的羽毛虚影,在得到凌夜孤注一掷的灵魂燃料灌注后,光芒暴涨!瞬间压过了裂缝烙印的吞噬黑潮!纯净到极致的秩序银辉,如同超新星爆发的光矛,顺着那牵引的通道,并非指向地底,而是……狠狠刺向灵魂深处那道狰狞的裂缝!

不——!!!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尖锐到超越灵魂承受极限的、充满痛苦与惊骇的嘶鸣!那冰封的烙印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裂痕!裂缝边缘的幽紫电弧疯狂闪烁、熄灭!那贪婪的吮吸之力被强行中断!

代价是惨重的!

凌夜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恒星核心!那秩序银辉的爆发,在焚烧裂缝的同时,也在疯狂焚烧着他自身的意识!记忆在蒸发!情感在剥离!自我在融化!他仿佛正在被那冰冷的秩序同化、吞噬!

他的七窍中,流淌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散发着微弱银辉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物质!

身体表面的银紫色纹路,也在银辉的爆发下,迅速被更纯粹、更冰冷的银色纹路覆盖、取代!那些纹路,隐隐勾勒出一片片……羽毛的形状!

地底的悸动,在裂缝遭受重创的瞬间,似乎也停滞了一瞬,传递出一丝惊愕?

王博士呆呆地看着平台上那个被纯粹银辉包裹、身体浮现诡异羽毛纹路、七窍流淌银液的身影,手中的操作彻底停滞。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毕生追求的钥匙,似乎正在他眼前燃烧自己,化为另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一块巨大的、从穹顶剥离的、如同小山般的岩石,带着毁灭的阴影,轰然砸向平台中央!

银辉中的身影,似乎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