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邹蓝听闻皇上刀下留了一位前朝公主,想着许是皇上一时新鲜,不久便腻了杀了。

但自见到赵和漾的一刻起,邹蓝生出了本能的排斥和危机感。

虽是境遇窘迫衣着寒酸,但赵和漾身上的矜贵气质丝毫未减,清冷出尘的美人与邹蓝往日见过的所有权贵女眷小姐都不同。

邹蓝不敢保证皇上会不会真对她上了心,想到这个可能邹蓝心下咯噔一声。

……

邹蓝虽伴周锡身侧时长不短,但二人从未亲密接触过。

父亲只得安慰她道,在暴戾无常的皇帝身侧,这样清淡如水的状态反而更能保全自身。

只要周锡肯给他们邹府宰相大权,也算是一桩稳赚的交易。

但邹蓝到底是心思柔软细腻的女儿家,还在闺阁中时,便早已知晓那个从大兖归疆后便名满北疆的俊美质子周锡。

众人慕他,因着那神明般俊朗的容貌,但却无人敢上前亲近。这历经敌国为质的北疆八皇子周锡再回来时,好似换了一个人。

行事乖张暴戾,手段毒辣阴险令人胆寒,一双精致的眉眼间只剩阴鸷的杀意。

邹蓝起先是对他又慕又怕,真正嫁进周锡府邸亲近一些后,发现周锡也只是个平常皇子。

日日相处竟渐渐把邹蓝心底的那点畏惧削没了,只剩下仰慕之情随着时间愈演愈烈,翻涌至今日早已成了对周锡不可控的情意与执念。

邹蓝在周锡身边等了五年,才等到如今的皇后之位。

她自知那容贵妃不过是与她同样的可怜人,守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守着后宫的空房。

她们二人从未真正走进过周锡的内心,所以邹蓝从未畏惧过容贵妃。

皆无恩宠的境遇下只要自己的身世永远压容贵妃一头,容贵妃便没有出头之日。

但赵和漾的出现隐隐有打碎这平衡的趋势,邹蓝不容许有任何人可能会走进周锡内心深处……

……

侧位上的坐着的容仪脸上不平愤愤的情绪尚未彻底收回,但内心在看到赵和漾的一瞬也早已冷静下来分析。

容仪一早便吩咐冯玉往长乐殿送几个自己人。

除去那个因为行事张扬蠢钝早被打死的严姑姑,剩下的两个太监倒是稳稳地留在了长乐殿中,日日来给她汇报长乐殿的一举一动。

容仪没法忽视这前朝余孽的存在。

她不像邹蓝有着显赫的家世和牢固的背景,即使皇上未对邹蓝有情,但凭着她那个宰相爹也可保住这皇后的位子,一生无忧。

可她容仪只是从当初那个八皇子周锡身侧无依无靠的卑微婢女,一点点爬到现在的位置上。

在权谋交织暗流涌动的北疆,她每一步都需要谨慎踏足,她的生死只是周锡唇间的一声下令。

容仪本以为周锡只是沉溺于权力游戏,是生来无情的毒蝎心肠。

哪怕是周锡只允许她立于身侧侍奉,她便已觉满足,宠爱与子嗣是她从未肖想过的范畴。

但是近些日子她常常慵懒无骨地卧于贵妃榻上,听着长乐殿的那两个太监来回禀的那句“奴才檐下听得仔细,赵和漾承宠如实,可需避子汤?”

容仪的玉手绞着绣金的贵妃袍,一抹冷笑在唇边若隐若现,带着刺骨的寒意。

凭什么?

她一个低贱的前朝余孽竟能获得如此宠幸。

她在周锡身边伺候了五年也仍在磨墨、侍餐、更衣,从未有过实际的恩宠。她也只是披着贵妃名的丫鬟。

没有子嗣,她后半生依旧无依无靠。

可若这前朝的狐媚子一旦怀了,母凭子贵除去奴籍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她容仪的境遇……

……

容仪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赵和漾,目光如利箭一般刺向她,继而转头看向了高位上的邹蓝。

邹蓝与她眼神交汇之时,向来暗斗的二人竟默契得达成了内心的共识,看透了彼此的算计。

邹蓝先清了清嗓子,细语接下了容仪的话茬:“贵妃说得不无道理,你冲撞了本宫无所谓,但是伤了龙体是既定的罪行,本宫作为这后宫之主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回去关上一个月的禁闭,抄几卷佛经,也能助你除一除前朝的戾气与念想。”

容仪则立刻接了话道:“皇后向来宅心仁厚,但是本宫是万万不能如此轻易放了你!皇上因着寒冷得了风寒,这滋味也势必要让你尝尝,下次侍奉皇上时才能更上心一些。”

容仪的眉梢挑起一抹寒意,猛地玉手一拍身边的花梨木案,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来人!将这婢女拉到院子里,举着女训跪到太阳落山!元公公,你且去看着她,偷懒了便教训她一鞭子。”

一屋子的宫人闻言色变,不敢抬头。

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深冬,跪在雪地上莫说到太阳落山,只跪上一个时辰怕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也吃不消了。

再回头看看跪在殿内的赵和漾,削瘦的身板,苍白的脸色,身子弱一些的女子怕是直接冻死也是可能的事。

容贵妃这刑落得是想要赵和漾的命啊。

……

雪后的永宁殿外寒风凛冽,反射着冷冷的日光,没有一点温度。

赵和漾跪在雪中身姿柔弱,单薄的素衣浸在雪水中,肌肤被冻得泛着红晕。

她双手高举着《女训》,裸露在空气中的半截白皙的小臂微微颤抖着,渐渐失去了知觉,指尖也褪了血色。

在她身后元公公盯梢着,静默地立于不远的亭子里。

只要赵和漾的手有放下之意,元公公手里的鞭子就从后面抽了上来,溅到雪地里点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