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
这是我最后的感知。
我的身体早已麻木,只有意识还在无尽的黑暗与酷寒中徒劳地漂浮。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变成了冰渣,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锈蚀齿轮发出的最后哀鸣。
我睁不开眼,眼皮被冻得粘在了一起。
但我能“看”到。
李浩,我那个相爱三年、在末日初期相依为命的男友,正紧紧抓着我的手臂。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落在我的脸上,像是最后的送别之吻。
但他的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不舍,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的旁边,是我曾经最好的闺蜜,张雅。她穿着我那件最厚的白色羽绒服——那是我用搜刮到的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换来的——此刻正用力地推着我的肩膀,将我更深地推向那个破碎的冰窟。
她的嘴唇在动,声音被呼啸的暴风雪撕碎,但我读懂了她的唇语。
“浩哥……快……她死了我们就能……就能拿走她的食物和燃料……去防空洞……”
防空洞。是啊,那个我们偶然发现、他们两人偷偷囤积了不少物资的私人防空洞。他们以为我不知道。
极致的寒冷带来了极致的清醒。生前最后几个月的画面在我脑中飞速倒带:我找到食物时他们的笑脸,分配物资时他们的“公平”,我生病时他们“省下”口粮给我,而我却一天天虚弱……原来那杯水,一直有问题。
恨意如同岩浆,在我冰封的血管里猛烈燃烧,却冲不破这肉体的牢笼。
李浩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丢弃一件大型垃圾。他猛地一甩手,和张雅合力,将我彻底推入了漆黑冰冷的冰窟之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我,巨大的压强挤压着胸腔。下沉,不断地下沉。
意识彻底涣散前的最后一秒,我向这无情的老天,向这操蛋的世界,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如果能重来,李浩,张雅,我要你们经历的,是我此刻痛苦的千倍、万倍!我要你们跪在冰原上,像蛆虫一样哀求,然后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碎,在绝望中冻成两具丑陋的冰雕!
……
……
……
暖。
诡异的、不合时宜的暖意。
还有……柔软的触感?
我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光线刺得我瞬间流泪。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无比。
天花板上是熟悉又陌生的羽毛吊灯。
身下是柔软得过分的席梦思床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薰味道——那是末日之前我最喜欢的味道,但在末日之后,它只代表着一无是处的奢侈。
我……在哪?
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剧烈的动作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我环顾四周。
米色的墙壁,飘窗上摆着懒人沙发,书桌上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奶茶。
这是我的卧室。
我在末日降临前,租住的公寓卧室!
我颤抖着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
——公元2099年12月15日,上午9:30。
距离那场席卷全球、将世界拖入零下七十度极寒冰河时代的超级暴风雪,还有整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