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总说,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他没啥大本事,就是鱼多。
每次我给钱,他都把零头抹了,还总会从泡沫箱里摸出几只活蹦乱跳的基围虾,或者一捧花甲,硬塞进我的袋子里。
“这个,不算钱,给平儿下个蛋羹,长个儿。”他语气硬邦邦的,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这份实在的善意,比什么客套话都暖人心。
慢慢地,去吴叔的摊位成了我和平儿每天的固定项目。我帮他收拾一下摊子,平儿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吴叔麻利地刮鳞、开膛,听他讲些出海的趣事。
“那海上的风浪啊,说来就来,比翻书还快。有一次,那浪头比船都高……”
吴叔讲得唾沫横飞,平儿听得一脸崇拜。
码头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晕开,映在他那张被海风刻满痕迹的脸上,也好像把我心里那些坑坑洼洼的角落,一点点填平了。
我几乎要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
白天,我是工地上雷厉风行的林经理;晚上,我是出租屋里给儿子煮鱼汤的妈。工作的奔波,平儿的笑脸,还有吴叔那带着海腥味的关心,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真的,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那天晚上,风很大,带着潮气。我给平儿洗完澡,他趴在窗台上,指着远处海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
“妈妈,你看,好多星星掉海里了。”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小小的身子。远处,城市的霓虹和海上的渔火连成一片,模糊又遥远。
03
日子一长,去吴叔摊位买鱼,就成了我下班后的习惯。
他摊位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年轻人帮忙。
那人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牛仔裤上溅了些洗不掉的鱼血点子。他总是在埋头干活,手脚麻利地给鱼开膛破肚,水龙头开着,哗哗的水声混着他偶尔吆喝的一嗓子,声音又低又沉。
“石斑!刚上岸的石斑!便宜卖了!”
那声音,像根针,冷不丁地就往我耳朵里扎。
我买鱼的手顿住了,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过去。
他正侧着身子,弯腰从泡沫箱里捞鱼,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滚。那个侧脸的轮廓,那挺直的鼻梁……
不可能。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贺涵那种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窝在这种又湿又腥的地方杀鱼?
我一定是疯了,被过去逼疯了,看谁都像他。
我逼着自己收回视线,把钱递给吴叔,心里却乱成一锅粥。
“子君啊,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吴叔接过钱,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吴叔,天热,有点中暑。”我胡乱找了个借口。
可那之后,那个身影就像在我眼角扎了根,想忽略都难。
他搬货时挺直的背,他偶尔抬头擦汗时露出的额头,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每一个细节,都像在用钝刀子割我的记忆。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那个时间点去,可又总是不巧地碰上。
直到那天,平儿在市场里追着一只小猫跑,脚下一滑,“啪”地摔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哇——”
平儿的哭声又响又亮。
我心一揪,刚要冲过去,一道黑影比我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