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凛王府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一向嚣张跋扈、把王府当自家后花园横着走的洛姑娘,忽然变得……“深居简出”起来。
她不再一大早就溜达去主院监督(调戏)王爷康复,也不再动不动就把墨羽揪过来对玄影卫的训练指手画脚。大部分时间,她都窝在汀兰苑里,美其名曰“闭关研究新药方”,连吃饭都让侍女送到房里。
偶尔不得不出现在主院,也是目不斜视,交代完正事就走,语速快得像是在赶场子,绝不多看轮椅上的某人一眼。若是萧绝主动开口与她说话,她要么含糊其辞,要么干脆假装没听见,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如此明显的躲避,连最迟钝的侍卫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王爷……洛姑娘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墨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王爷的脸色,试探着问。这几日王爷虽然表面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他周身的气压明显比往日更低了些。
萧绝放下手中的兵书,目光扫向窗外汀兰苑的方向,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那晚之后,她便开始躲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缩回自己的洞里。
这反应,既在他意料之中,又让他心底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失落。
他宁愿她像往常一样,嚣张地怼回来,或者没心没肺地继续开玩笑,也好过这样避而不见。
“无妨。”萧绝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波澜,“由她去。”
她需要时间,他便给她时间。但他萧绝认定的人和事,从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
汀兰苑内。
洛云曦确实在“研究”,只不过研究的不是药方,而是自己的心跳和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的某个人影。
“该死!”她烦躁地将一把精致的零件扔进工具箱,发出哐当一声响。她已经对着同一个机关锁折腾了一上午,却连最基本的步骤都频频出错。
脑子里全是那晚月光下,萧绝低沉认真的声音——“我等着你的答案。”
答案?她有个屁的答案!
活了兩輩子,她洛云曦(或者说零)什么枪林弹雨、生死险境没经历过?面对千军万马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现在,居然被一句表白搅得心神不宁,连最拿手的机械组装都搞不定!
这简直是对她王牌特工生涯的侮辱!
可偏偏,那股陌生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像最顽固的病毒,盘踞在她心口,赶不走,压不下。
她不是不懂。只是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
她的世界从来只有任务、厮杀、生存和死亡。感情是奢侈品,更是致命的弱点。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嚣张和强大包裹自己,从未允许任何人靠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萧绝……
那个男人,强大又脆弱,骄傲又隐忍,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外表冰冷,内里却蕴藏着足以将她焚烧殆尽的热度。
她承认,她被他吸引。从一开始就是。否则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留下,费心费力地替他治腿,甚至不惜一次次对上皇帝和国师。
可这是爱吗?
她不知道。
爱这个字,对她来说太沉重,太陌生。
“啊——不想了!”洛云曦抓狂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决定出门透透气,再憋在屋子里她非要疯了不可。
她换了身利落的便装,也没通知墨羽,自己从后院翻墙溜了出去——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与主院某人撞见的路线。
京都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充满了烟火气。
洛云曦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路边叫卖的小贩,嬉戏的孩童,依偎在一起的低语情侣……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忽然悄然袭来。
这个世界很热闹,却仿佛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她不属于这里,就像一个误入的旁观者。
直到萧绝出现。
他强行闯入了她的世界,霸道地撕开了她的保护层,让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有牵挂,有温暖,或许……还有爱。
可是……
“闪开!快闪开!马惊了!”
熟悉的惊呼声再次响起!
洛云曦猛地回神,眼神瞬间锐利!又是惊马?!
只见不远处,又一匹拉车的马不知为何发了狂,拖着沉重的板车横冲直撞,情况比上次更加危急!板车上堆满了高高的麻袋,一旦倾覆,后果不堪设想!
路人再次惊慌四散。
洛云曦眸光一冷,足尖一点,正要如法炮制上前制止——
然而,另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一道青黑色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斜刺里冲出,动作迅捷如电,精准地避开疯马的冲撞,一把扣住了马辔头!那人臂力惊人,竟硬生生靠着巧劲和力量,将狂躁的马头狠狠压下!
同时,他另一只手快速拔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干脆利落地割断了套车的缰绳!
马车失去动力,借着惯性又冲出一段距离后,缓缓停下。
而那匹惊马在那人的压制下,挣扎嘶鸣了片刻,竟也渐渐平息下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美感,与洛云曦上次那种举重若轻、近乎“妖法”的压制截然不同,是纯属于这个时代武者的强悍与精准。
洛云曦停下脚步,看向那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穿着普通的劲装,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和不容置疑的坚毅。他安抚好马匹,将匕首插回鞘中,目光扫过周围惊慌的人群,声音沉稳:“没事了,大家小心些。”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洛云曦,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惊讶于她的镇定和……过于出色的容貌,但随即礼貌地点点头,便转身去查看那辆失控的板车,并训斥那个吓得面无人色的车夫。
洛云曦看着那青年的背影,眸光微闪。好身手。而且,看他控马的手法、走路的姿态,分明是军中惯用的路子,甚至带着几分北境边军特有的彪悍气息。
边军?萧绝的旧部?
她正暗自揣测,忽然,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危机感骤然刺入脑海!
是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不!这个时代没有狙击枪!但那被锁定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绝不会错!
她的身体远比大脑反应更快!
在没有明确判断出威胁来源的情况下,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后方拧身旋步!
“咻——!”
一道极其轻微、几乎融入风声的破空声擦着她的耳畔掠过!
“咄!”
一支通体黝黑、尾羽经过特殊消音处理的弩箭,狠狠钉入了她身后店铺的门板上,箭簇没入极深,尾羽剧烈颤动!
箭尖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目标是她!
若不是她超越常人的危险直觉和恐怖反应速度,此刻她已被一箭穿喉!
街道上的人群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慌!
“有刺客!”
“杀人啦!”
洛云曦眼神瞬间冰寒彻骨!她没有去寻找刺客的位置,因为那股危机感再次袭来!来自另一个方向!
还有同伙!
而且是用这种军中制式、经过改良的强弩!配合如此默契,绝对是职业杀手!
她身影如同鬼魅般晃动,再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二支无声弩箭!
与此同时,那个刚刚制服惊马的青年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猛地转头,恰好看到洛云曦避开第二支弩箭那匪夷所思的身法,以及钉入门板的那支毒箭!
他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朝洛云曦的方向冲来,同时厉声喝道:“小心!找掩体!”
第三支弩箭破空而来!这一次,目标似乎微微偏了几分,竟像是算准了那青年冲来的路线!
青年反应极快,挥臂格挡!
“噗嗤!”
弩箭虽未射中要害,却狠狠擦过了他的手臂,带出一溜血花!
伤口瞬间发黑!箭毒极其猛烈!
青年闷哼一声,动作明显一滞,脸上迅速蒙上一层黑气!
而第四支弩箭,已毫不留情地朝着因中毒而行动迟缓的他的心脏射去!角度刁钻,时机狠辣!这分明是一石二鸟之计,或许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止她一个!
电光石火之间!
洛云曦眼神一厉!
她不再闪避,而是猛地向前一扑,一把将中毒的青年推开!同时手腕一翻,一直握在手中的几枚刚才把玩的机关零件激射而出,精准地撞向空中那支致命的弩箭!
“铛!”
一声脆响,弩箭被撞得偏离了方向,射入地面!
而洛云曦因为推开青年,自己却暴露在了第五支早已蓄势待发的弩箭之下!
冰冷的杀机将她彻底锁定!
避无可避!
远处某个隐蔽的制高点上,杀手扣动机括的手指即将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无形的、扭曲的力场以洛云曦为中心猛然张开!
那支射向她心口的弩箭在进入力场范围的瞬间,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速度骤减,轨迹变得清晰可见!
洛云曦甚至能看到箭簇上幽蓝的毒光!
她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拈花一般,轻轻巧巧地夹住了那支去势已竭的毒箭!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
远处制高点上,杀手透过望山(弩箭的简易瞄准器)看到这违背常理的一幕,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见了鬼般的惊骇表情!
他毫不犹豫,立刻放弃任务,起身就想撤离!
然而,已经晚了。
洛云曦夹着那支毒箭,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数百米外杀手藏身的那处阁楼窗口!
她手腕猛地一抖!
“咻——!”
那支淬毒的弩箭以比来时更快数倍的速度,倒射而回!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下一秒!
远处阁楼传来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随即重物坠地的声音!
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直到此刻,街道上的恐慌才彻底爆发开来,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
洛云曦散去力场,看都没看那杀手的方向一眼。她快步走到那个中毒已深、瘫倒在地的青年身旁。
青年脸色乌黑,呼吸艰难,却仍强撑着意识,看着洛云曦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洛云曦蹲下身,并指如风,迅速点了他心脉附近几处大穴,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减缓毒素蔓延。随即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白色药丸(高效解毒剂),塞进他嘴里。
“咽下去。”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青年依言艰难吞咽。
药丸入腹,一股清凉之意迅速化开,冲击着猛烈的毒性,他脸上的黑气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青年眼中的震惊更甚。
洛云曦却已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扫过混乱的街道。杀手不止一个,刚才配合出手的至少有两人,另一个见事不可为,恐怕早已遁走。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支被她击落的弩箭,看着那特制的箭杆和幽蓝的箭簇,眼神愈发冰寒。
这不是普通的江湖刺杀。这是军中的手法,配合如此默契,动用如此珍贵的剧毒和改良弩箭……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这个可能认出她、或是与萧绝有关的边军青年?
亦或是,一箭双雕?
无论目标是誰,对方已经彻底激怒了她。
她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好转、但仍虚弱的青年,对匆匆赶来的、假装成路人的玄影卫低声道:“带他回府,小心照料,别让人看见。”
“是!”玄影卫低声应道,立刻上前扶起那青年,迅速消失在混乱的人流中。
洛云曦则站在原地,手中把玩着那支毒箭,看着皇宫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玩阴的是吧?”
“很好。”
“姑奶奶陪你们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