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碎了那根刑杖的残骸,脚底传来木屑扎进伤口的刺痛。系统弹幕飘在眼前:“建议宿主立即更换鞋底,当前防滑系数低于0.3。”
我没理它。
疼是活着的证据,至少现在我还站得起来。
回府的路上,我一路扶墙,每走十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肋骨像是被谁塞了把生锈的锯子,一呼吸就来回拉。可脑子里那张图,越看越清晰——蒸汽机。
不是唐代那种烧水冒气的玩具,是能驱动齿轮、带动传动轴、把整个时代撬出轨道的真家伙。火星上的小孩都会拆,但在这里,它是一把钥匙,开的是文明的锁。
我瘫在案前,手指抖得连炭条都握不稳。血从袖口渗出来,在黄麻纸上晕开一小片。系统提示:“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建议终止非必要活动。”
“闭嘴。”我咬牙,“现在躺下,以后就得跪着。”
我用左手肘撑住身体,右手开始画。锅炉结构、冷凝腔、连杆传动……一边画,系统一边在边上弹批注:“建议优先冶炼高碳钢。”“当前风箱效率不足,建议引入离心鼓风。”“友情提醒:你画得像小学生手工课作业。”
我懒得怼它。
这图不能太完美,得留点“人间烟火味”。比如把火星合金比例换算成《考工记》里的“六齐”单位,再在角落写上“仿古法改良”几个字,伪装成读书读疯了的书呆子灵光乍现。
画完最后一笔,我把它折成三折,塞进一个写着“贵妃失德事”的公文匣里。这种匣子每天上百个进宫,没人会细查。
只要它能到她手里就行。
三天后,内侍来了。
“陛下召见。”
我扶着门框站起来,膝盖打颤。系统提醒:“当前战斗力评估:约等于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我知道。”我说,“但猫也会挠人。”
太极殿上,武则天坐在高处,九旒冕遮着脸,金丝护甲轻轻敲着扶手。那节奏,又和我的心跳对上了。
她没提图纸,反而问:“尔近日可读《考工记》?”
我低头:“读至‘金有六齐’篇,觉古法熔铜比例可优化。”
然后背了三组数据——火星钛合金配比,经系统换算成唐代斤两,听起来像是祖传秘方。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装过头了,下一秒就要被拖去诏狱续集。
但她只说了一句:“尔才思奇巧,不宜虚耗宫闱。”
接着,一道旨意下来:
“陆九渊,贬工部杂役,清扫炉渣,以砺心性。”
我没争辩,当场单膝跪地,咳出一口血。
血滴在青砖上,像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臣……愿效微力,哪怕扫厕焚炭。”
她没再说话。
但我走的时候,听见她掌心那道纹路又闪了一下蓝光。
和我左眼的频率,差了0.2%,但确实在共振。
工部在皇城东角,气味比诏狱还难闻。熔炉终日不熄,铜汁飞溅,匠人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骂声比锤子还响。
我被分到裴行本手下——工部尚书,裴世衡的族弟,一张脸长得像被门夹过的算盘。
“新来的?”他翻着名册,眼皮都不抬,“扫炉渣,每日三车,少一车,扣一日饭。”
我点头。
没问为什么,也没说自己是驸马。
在这里,头衔不如一块耐火砖值钱。
第一天,我清了两车半。
第二天,三车整。
第三天,我在废料堆里翻出七块黄铜齿轮、一根断裂的活塞杆、两个残缺风箱木架。系统自动标记:“可回收利用率63.7%。”
“建议启动‘基因编译权限’微调材料结构。”
我摇头:“不用。”
现在用,等于在脑门上刻“我是外星人”。
我得用他们的手,造他们的机器,再让他们自己问:
“这东西,怎么以前没人想到?”
第四天夜里,我躲在工部最偏的茅屋。屋顶漏风,墙缝钻雪,炭条在麻布上划得断断续续。
我重绘图纸,把火星锅炉的压缩腔改成青铜铸造的双层夹套,传动轴换成木铁复合结构。
越画,越冷。手指僵得像冰棍,炭条啪地断了。
系统弹幕冷嘲:“建议宿主放弃,当前成功率0.7%。”
“0.7%也是希望。”我低声说,“总比你们那些‘情感冗余’的算法强。”
我撕下锦袍内衬的一截玄铁锁链,缠在手腕上。金属的凉意贴着皮肤,忽然,一段记忆冲了进来——
真空里,亿万纳米机器人如蜂群般涌动,焊接星舰龙骨。火光映在机甲外壳上,像一条流动的河。
我没看清自己长什么样,但我知道,那是我在造世界。
记忆退去,我不再抖了。
我抬头,盯着麻布上的图,低声说:
“我不是要造一台机器……我是要点燃一场火。”
那晚之后,我不再清炉渣。
裴行本发现我偷材料,当众甩了我一耳光:“天子脚下,岂容妖术乱制?”
我没还手,只问:“大人,什么叫妖术?”
“你画的这些歪门邪道,不是妖术是什么?”
我笑了:“那您说,火是妖术吗?铁是妖术吗?第一个打铁的人,是不是也该被砍头?”
他愣住。
围观的匠人里,有人低头,有人皱眉,也有人悄悄看了眼我藏在袖中的图纸。
从那天起,我白天扫渣,晚上画图。
有人偷看,我不拦。
有人嘲笑,我回一句:“笑完能帮我抬块铁吗?”
有个老匠人半夜溜来,盯着图纸看了半宿,临走前丢下一句:“活塞密封不够,得加牛脂垫圈。”
我没谢他,只点头。
第五天,我用废铜片焊了个小模型。
没有动力,只能手动转。
但它转起来了。连杆动,飞轮旋,像一颗微弱的心跳。
第六天,我把它摆在工部大院的石桌上。
没人说话,但围了一圈人。
裴行本远远看了眼,拂袖而去。
第七天清晨,我正搬废铁,内侍又来了。
“陛下问:工部杂役陆九渊,近日可安分?”
我放下铁块,拍了拍手:“回大人,炉渣清了七车,废料归类三筐,模型试做一台。”
“模型?”
“是。”我从怀里掏出那个小铁疙瘩,“能动。”
内侍接过,翻来覆去地看。
“这东西……有啥用?”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它现在只能转,但将来——能拉车,能抽水,能推磨,能开山。”
内侍愣住。
他走后,我回到茅屋,继续画。
炭条在麻布上沙沙作响,系统弹幕终于安静了。
左眼的机械虹膜不再闪烁,银灰色的光稳定如初。
我画到最后,忽然停笔。
窗外,晨光斜照,落在桌角那截玄铁锁链上。
它泛着冷光,像一条沉睡的龙。
我伸手,轻轻抚过链条的纹路。
下一秒,系统突然弹出一行新代码——
【重力系数调整 v0.1——已激活】
【功能:局部重力场微控,可实现物体悬浮或增重】
【代价:记忆闪回×2,痛感等级:S】
我没动。
痛还没来,但我知道它在等我。
我盯着那行字,低声说:
“再等等。”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放下炭条,拿起锤子。
下一刻,锤头离手而起,悬在半空,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