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行桉的思路非常清晰,他不叫别人来,只叫八皇子墨行砚。

因为这是皇上最小的儿子,温贵妃所出,与太子一母同胞,最受宠爱。

只要他来了,就不愁别人不来。

慕惊语稍微地转了一下脑子就明白了他这番逻辑,但是她不明白墨行桉跟公主还有驸马之间的感情。

亲戚归亲戚,但公主出嫁时墨行桉还没出生。

后来公主回朝,公主府已经不怎么见客了。

他这个侄子跟公主应该也没有太多往来。

所以他冲着的是驸马?

“自我记事以来就知道姑姑脾气古怪,很多人都说她是个疯子。”

他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主动解释起来,

“但因为先帝对其有愧,再加上当今圣上对她也是照顾有加,所以人们也甚少敢公然议论她的事情。

我对她所知并不多,但是说起来,小姑姑对我算是不错,至少我每年生辰她都会差人送来一份生辰礼。

至于驸马,他为人和善,这些年被小姑姑冷落的京中亲眷都是他在尽力维持着,这才没让公主府彻底被孤立。”

“驸马经常会到文昭王府坐坐,与我父王说说话,我小的时候他也会给我带些街上的新鲜玩意。后来我长大了,那些小玩意就换成了文房四宝,古董字画之类。”

“其实驸马的学问很好,他父亲当年便是正五品大学士,进了内阁的。而他在成为驸马之前也已经过了会试,只等最后殿试拼个三甲。

可惜,小姑姑任性,点了他做驸马,仕途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墨行桉说到这里,往前走了几步,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香,探到白烛前燃了起来。

慕惊语也学着他的样子接过三支香点燃,见墨行桉要拜,她下意识地也想跟着一起拜,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妥。

平日里再相熟,这种场合也要顾及皇家礼仪。她跟驸马见都没见过,贸然来上香已经不太礼貌。要是再跟墨行桉这种身份一起拜,怕是死人都得被气活了。

于是往边上让了一步,示意墨行桉先拜。

此处是公主府的前堂,明亮宽敞,但因驸马设灵于此,那些能透光的窗子便用素白绸缎遮盖了起来。原本明亮的空间就变得沉静又悲戚,满室哀愁。

案前白烛摇曳,一具楠木棺材摆在中庭,棺盖已经合上大半,只留了一道细缝,仿佛生者对其的一丝不舍。只待三日后下葬,棺盖才会严严实实地盖牢,让驸马长眠。

棺木正前方的案上摆着牌位,与棺木同材同色,看上去十分厚重。

牌位上用金漆工整地写着“先夫裴行之灵位”七字,小字娟秀,一看就是女子所书。

牌位前供着花果,应该是驸马生前所喜之物。

慕惊语职业病,总想往前走几步,凑近棺材看看里面已死的驸马,她想看看驸马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呢?

脚步已经下意识地开始移动,可惜没移两下呢!墨行桉已经拜完了。

另有一位前来吊唁者跟他脚前脚后插好了香,然后扭头,精准地向她看了过来。

慕惊语一愣,悄悄挪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其实她挪不过去的,棺木四周都摆着花,哭灵的下人跪了一圈,根本没可能让外人靠近。

她看不到驸马不意外,但那个前来吊唁的人突然看她,倒是有几分意外的。

这人是谁呢?

成年男子,三十出头,衣着华贵,料子看起来跟墨行桉竟不相上下。

体态匀称,肩宽腰窄,剑眉星目,鼻梁挺直。

只是面上表情略显严肃,不苟言笑,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站在墨行桉身边自有一股沉稳之气,沉稳之余还能让人觉出几分古板。

“你就是惊语?”不待她多琢磨一会儿,那人已经绕过墨行桉瞧她这边走了过来。

慕惊语看到墨行桉微微蹙眉,赶紧跟着也往这边来了。

她不明所以,也有些不理解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为何要对她用“惊语”这个称呼。

连墨行桉平时都不怎么这样叫,这人谁啊?

但对方在看向她时,一向不习惯以笑迎人的那张脸上,努力挤了一个难看又真诚的微笑出来,她就又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坏人。

于是点点头,应了句:“我是慕惊语。”

那人面上的笑就更浓了些,可随即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笑似乎不太妥,又生生把笑容给收了回去。只站到她面前,多多少少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听闻慕姑娘在玄察司做事,帮着行桉破了许多案子,在下佩服。”

慕惊语觉得受不起人家这声“在下”,毕竟对方三十多了,听起来又跟墨行桉很熟。

于是浅浅施礼,回道:“您过奖了。”说完起身看向墨行桉,等一个介绍。

墨行桉站到她身边,微微低头同她说:“这位是慕国公府的世子,慕云栖。”

慕惊语一愣,慕国公府?

那不就是跟墨行桉有婚约的那户人家?

所以眼下这算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竟有一种被人找上门来算账的感觉?

她有些不乐意了,眉心紧紧皱了起来,再看向面前这位慕国公府世子,目光中就不再有善意。

慕云栖只是古板,不是傻子,自然第一时间就接收到了她情绪的变化。

只是他不明白小姑娘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正想多问几句,却听墨行桉说:“今日是来吊唁驸马,莫要喧宾夺主。”

慕云栖点点头,强忍下想要继续跟慕惊语说话的冲动,往边上站了站。

陆续又有人来上香,见墨行桉并不急着走,慕惊语便也不催,而是又朝着棺木那边看了几眼。

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就在刚刚试图往棺木附近挪动时,她闻到了一种味道。

淡淡的,初闻是香味,但仔细分辨就可辨出其实是药味。

味道极淡,但还是能确定是从棺木里飘出来的,只是再让她细辨究竟是什么药或是由哪几味药组成,她就又说不清了。

灵堂里上香的人太多,那药味儿原本就淡,又被檀香的味道掩盖,实在难以分辨。

墨行桉又朝她偏了偏头,压低声音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