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的馊臭是林烟最近的安神香。他蜷在结冰的秽物堆后,用体温融化一块沾着泥污的冻硬面饼,机械地咀嚼。胃里像塞了冰碴,但比胃更冷的是希望——同期杂役已有人煞气缠身,而他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意识习惯性沉入丹田,那片死寂的囚笼。忽然,他猛地睁开眼。
不对。
死寂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缕极淡的“指向”,冰冷如蛛丝,牵引着他的感知,遥遥指向宗门西北角——惩戒弟子面壁思过的“无声崖”。那感觉微弱却顽固,是他这片绝望荒原里唯一异常的路标。
去,可能是死路。不去,绝对是死路。
夜浓如墨,永黯罡风嘶嚎。林烟贴着山壁阴影蠕动,像一道溃烂的旧疤。越靠近无声崖,空气越发滞重,并非煞气,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灭一切声息与活力的死寂。崖壁上凿着无数石窟,皆是紧闭的石门,门上刻着黯淡的封禁符文。
那缕牵引变得清晰,引着他走向最底层一处几乎被碎石掩埋的偏僻洞窟。石门歪斜,露出缝隙,里面黑得令人心悸。
他挤了进去。
窟内空无一物,只有中央一座低矮的黑色石墩,光滑如镜,似是常年有人坐卧。石墩上,并无一物,但那冰冷的牵引感却骤然强烈,源头并非实物,而是石墩表面——几道深深刻入石中、杂乱无章、仿佛痛苦到极致时胡乱抓挠出的刻痕!
那痕迹古老,边缘光滑,透着一股能将人视线都吸进去的绝望死意。
鬼使神差地,林烟伸出手指,颤抖着,抚向那最深的一道刻痕。
指尖触碰的刹那——
没有光影爆炸,没有能量冲击。
只有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纯粹的“虚无”意念,如同沉寂了万古的死星骤然坍缩,轰然撞入他的识海!
刹那间,五感剥离,万物失色。他“看”不到,“听”不见,感知不到自身存在,唯有无边无际的、没有任何光亮与声音的绝对虚空,一种连“空”的概念都即将湮灭的终极死寂包裹了他,要将他同化,抹除。
意识如沙塔崩塌,迅速消散。
就在彻底沉沦、化为那死寂一部分的前一瞬,他丹田深处那片绝对的“无”猛地一震,生出一股源自本能的、贪婪的吸摄之力!
涌入的恐怖虚无意念,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归处,疯狂倒卷,被那丹田的“无”鲸吞海吸!
“咳……!”
林烟猛地抽回手,整个人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石壁上,咳出的气息都带着冰碴。石墩上的刻痕依旧,仿佛从未变化。
但他体内,已然天翻地覆。
吞噬了那骇人意念后,丹田深处的“无”不再纯粹。一点极其微末、却散发着比深渊更幽暗死寂气息的灰色微尘,在其中悄然凝结,无声盘旋。
一段冰冷、残破、非经非咒的信息,蛮横地凿进他的灵魂:
【无烬痕:噬万古寂灭,铸不存之迹。】
没有功法,没有路径,只有这令人脊背发寒的一句,以及一个将自身意识投入那灰色微尘,以其为“痕”,烙印外物,汲取死寂的残酷法门。
林烟靠着石壁滑坐在地,望着那几道普通的刻痕,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死寂的石窟里显得格外瘆人。
陷阱?绝路?都已无所谓。
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疯狂。他再次伸出手指,决绝地按向那道刻痕,意识沉入那点新生的灰色微尘,依照那法门,开始艰难地、试图从这石痕中“烙印”抽取那万古残留的死寂。
石窟内,只剩下少年压抑的喘息,以及一种更为深邃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被缓慢吞吃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