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般的裂隙，成了林烟独享的毒泉。
每日值守万毒窟，他大部分时间都盘坐于那裂隙之下，如同久旱的根系，贪婪汲取着深处渗出的、混合着远古凶物气息的死寂洪流。无烬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壮大、凝实，那粒灰色微芒已变得有黄豆大小，旋转间引动的死寂波纹，让丈许内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反馈的神魂刺痛依旧，却仿佛被那凶物意念中剥离出的冰冷战意所覆盖、同化。他的眼神日益幽邃，偶尔闪过的厉光，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残酷和漠然。
那些被无烬痕炼化后反哺的战斗本能碎片，正飞速与他融合。他清理污物的动作变得简洁高效，带着一种诡异的、最适合发力的韵律；行走间悄无声息，总能下意识地避开所有滑腻和障碍；甚至一次有条怪蛇因饥饿失控扑向他，他几乎未经思考，身体便自发做出反应，玉铲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精准戳在蛇信最脆弱的部位，将其惊退。
他在变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扭曲的方式。
但隐患也随之而来。
那裂隙渗出的，终究是远古凶物的气息，即便被无烬痕炼化，其本质的暴戾与混乱仍在潜移默化地侵蚀着他。深夜打坐时，他时常会被各种血腥疯狂的幻象困扰，耳边回荡着无尽的厮杀与咆哮。他需要耗费更多心神来压制这股源自本能的躁动。
更麻烦的是，怀中的焦黑兽骨。它与深处存在的共鸣越来越频繁，震颤也越发明显，有好几次几乎要自行从他怀中跳出。林烟不得不用更多破布将其层层包裹，压制其波动。
他知道，这绝非长久之计。裂隙的存在，兽骨的异常，随时可能被发现。而那个曾在废丹崖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袍人，更像是一柄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至少，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他将主意打到了那些被圈养的毒物身上。主动挑衅引发争斗风险太大，他开始更精细地计算投喂的饵料，故意制造短缺，诱发蛇群更激烈的内斗，甚至暗中将一丝无烬痕的死气附着在弱小的饵料上，使其被某条蛇吞噬后，引來其他更强大毒蛇的围攻。
他在饲喂死亡，以更隐蔽、更高效的方式。
收获巨大，风险也在累积。蛇窟内伤亡率悄然上升，虽然在一片混乱中并不起眼，但还是引起了定期来检查蛇群状态的饲育弟子的注意。
“奇怪，最近这第三蛇窟的‘黑线蝮’折损有点多，多是相互撕咬致死。”一名弟子翻看着记录玉简，皱眉对同伴道。
“怕是到了争窝的季节吧？这些畜生灵智低下，向来如此。”另一人不以为意。
“不像。伤口有些古怪，精气流失异常干净……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先前那弟子沉吟道，目光扫过正在下方“卖力”清理的林烟，“喂，那个杂役！你平日清理，可发现什么异常？”
林烟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十足的惶恐和茫然，笨拙地行礼：“回……回仙师，弟子愚钝，只知清理污秽，未曾留意……许是，许是它们抢食太凶……”
那弟子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一身污秽，气息微弱（无烬痕的力量被刻意收敛），确实像个懵懂无知的废物，便嫌弃地挥挥手：“罢了，量你也看不出什么。下次发现蛇尸有异，立刻上报！”
“是，是！”林烟连连点头，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规避风险时，怀中的兽骨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这一次的震颤远超以往，带着一种急迫的示警！
几乎同时，一股冰冷、阴鸷、带着探究意味的强大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扫过整个万毒窟！
这感知力极度敏锐，掠过那些躁动的毒蛇，掠过湿滑的石壁，最终，在林烟身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虽然那感知很快移开，继续扫向深处，尤其是那被封死的岔道方向，但林烟却如坠冰窟！
他被注意到了！
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瞥，尽管他伪装得很好，但那感知的主人……绝对非同寻常！是那个黑袍人？还是万毒窟更高层的存在？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他死死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异动，全力收敛无烬痕的气息，甚至故意让身体微微发抖，显得更加不堪。
那强大的感知在岔道口徘徊了许久，似乎在仔细检查封印，并未发现那头发丝般的裂隙（或许根本未在意如此细微之处），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
许久，林烟才敢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
不能再待下去了。
此地已非善地，那暗处的目光迟早会再次投来。
他需要离开，立刻，马上！
但宗门规矩，杂役擅离职守是重罪。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合理、尽快离开万毒窟，且短期内不再回来的理由。
目光扫过那些躁动不安的毒蛇，一个狠戾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足够严重，足以让他这个“废物”重伤濒死，被理所当然抬出去的意外。
他的目光，锁定了蛇窟中最为暴躁、毒性也最强的那条独角黑蝰。
是时候，喂它吃点“特别”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