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侧门钥匙放在护士站第三格抽屉的第一天清晨,苏清秋查房回来时,看见林砚正站在咖啡机前,手指悬在“热可可”按钮上,眉头微蹙,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法条。

“水温要调到85℃。”苏清秋走过去,指尖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带着刚查完房的暖意。林砚的指腹蹭过她的,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叠成一团,像幅被揉皱又展平的画。

“怕调错了烫到你。”林砚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的钥匙串上——那串钥匙挂着个银色菊花吊坠,和她公寓钥匙的吊坠是一对,是她昨天特意让人打的。

小王抱着治疗盘进来时,故意咳嗽了两声:“苏姐,林律师,3床家属送了锦旗,说要谢你们俩‘日夜守护’呢。”她把锦旗往墙上一挂,鲜红的缎面上,“医者仁心”和“法理温情”并排绣着,针脚里还沾着点没抖干净的樱花瓣。

苏清秋的目光在锦旗上停了停,忽然想起凌晨林砚爬墙时沾着草屑的风衣。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推到林砚面前:“给你的。”

是副防穿刺手套,浅棕色的,手腕处绣着株小小的薄荷,和她种在阳台的那盆一模一样。“上次你帮家属搬轮椅,手被轮椅螺丝划破了,”苏清秋的指尖在手套上轻轻划着,“这个比医院的好用。”

林砚拿起手套往手上套,大小刚好,薄荷刺绣贴着腕骨,像块温凉的玉。“你连这个都记着。”她低头时,发梢扫过苏清秋的脸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和晨间的雾气相融。

上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历本上投下细长的光斑。苏清秋整理3床的恢复记录时,林砚坐在旁边看她写,忽然指着“饮食建议”那栏笑了:“你写‘南瓜粥每日一次’,家属怕是要以为医院开了南瓜种植基地。”

“总比你上次在调解记录里写‘患者家属情绪稳定,因苏医生递了颗草莓糖’强。”苏清秋回嘴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画出个小小的糖粒,像在赌气。

林砚却把那句话圈了出来,用红笔在旁边写:“有效的非语言沟通案例,值得借鉴。”她的字迹锋利,落在“苏医生”三个字上时,却软了半分,像怕戳疼谁。

中午去食堂吃饭,苏清秋刚盛了碗南瓜粥,就看见林砚端着个餐盘走过来,里面放着两碗馄饨——正是她凌晨送的那家店的,汤里飘着的虾皮还带着点焦香。“跟食堂师傅说好了,以后每天中午给你留一碗,”林砚把馄饨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胃不好,总吃冷饭不行。”

邻桌的年轻护士们偷偷往这边看,交头接耳的声音像群嗡嗡的蜜蜂。苏清秋舀馄饨的手顿了顿,林砚却自然地帮她把粥碗往旁边挪了挪,指尖擦过她的手背:“烫吗?我帮你吹吹。”

下午林砚开庭前,把公寓钥匙放在苏清秋的抽屉里,旁边压着张便签:“阳台的薄荷该浇水了,你夜班回来顺路去看看?”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浇水壶,壶嘴对着株歪歪扭扭的菊花,像苏清秋缝纽扣时的针脚。

苏清秋摸着那把钥匙,忽然想起昨晚林砚在车里等她时,车灯穿透晨雾的样子。她拿起手机,给林砚发了条消息:“今晚想去你家,吃张阿姨的桂花糕。”

秒回的消息带着个雀跃的表情:“我让张阿姨多蒸两笼,再熬锅陈皮红豆沙。”

傍晚的雾浓了些,苏清秋下班时,看见林砚的车停在侧门,车灯亮着,像两团暖融融的光。她走过去拉开车门,看见副驾座位上放着件米白色围巾,边缘绣着朵樱花,和她送的那束一模一样。

“雾大,怕你冻着。”林砚帮她系围巾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颈窝,像片羽毛落进心湖。车刚驶出医院,苏清秋忽然指着窗外笑了:“你看,那家馄饨店老板在跟你招手呢。”

林砚转头时,老板正举着个保温桶朝她们晃,桶身上贴着张便签:“给林律师的,苏医生爱吃的香菜单独放了!”

回到公寓时,张阿姨已经把桂花糕摆在桌上,黄灿灿的,甜香漫了满室。林砚去阳台浇水时,苏清秋跟过去,看见薄荷盆里插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苏医生浇的水,比矿泉水甜”,字迹是林砚的,却比平时圆了些,像在撒娇。

“你连这个都写。”苏清秋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白大褂的纽扣硌在两人之间,却一点都不疼。

“怕忘了。”林砚转过身,把她圈在怀里,薄荷的清香混着她身上的雪松味,像场温柔的风暴,“怕忘了你喜欢什么,怕忘了怎么对你好。”

雾从阳台的缝隙钻进来,模糊了两人的轮廓。苏清秋忽然想起护士站墙上的锦旗,想起抽屉里的钥匙和手套,想起那碗烫得舌尖发麻的馄饨——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把所有“怕忘了”,都变成“记在心上”,把每个平凡的清晨和黄昏,都酿成桂花糕的甜,藏在钥匙转动的轻响里,藏在围巾缠绕的温度里,藏在彼此眼底的晨雾里,浓得化不开。

深夜离开时,林砚把围巾重新围在她脖子上,指尖在菊花吊坠上轻轻捏了捏:“明天早班,我来接你。”

苏清秋点点头,钥匙在口袋里轻轻晃,像颗跳动的心脏。她走到楼下时,回头看见林砚站在阳台,手里举着那盏她夜班时常开的暖灯,灯光穿透雾气,在地上投下片小小的光晕,像在说“别怕,我在”。

护士站的灯还亮着,小王趴在桌上打盹,旁边放着两杯没动的热可可,85℃的水温线在玻璃壶上泛着光。苏清秋把林砚的围巾叠好放进抽屉,和那副薄荷手套并排摆着,忽然觉得,这抽屉里藏着的,不只是钥匙和牵挂,还有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灵魂,在晨雾和星光里,把日子过成了想要的模样。

她低头在值班记录上写下:“今日雾浓,幸有灯暖。”窗外的月光透过雾,落在字上,像撒了层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