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泽凯第二天就主动找了班主任,要求把座位调到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他没解释原因,老师看他态度坚决,也没多问,只当是学生之间闹了点小别扭。
搬东西那天,他全程低着头,没往宋思雨那边看一眼,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宋思雨也像没看见一样,只是低头刷着自己的习题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
刘凤娇更是连着好几天没来上课。听说是那天回家脸上挂彩太明显,被她那在厂里当小领导的爸狠狠教训了一顿,关在家里反省。
再回来时,那股子张扬跋扈的劲儿彻底蔫了,人也沉默了许多,眼神躲躲闪闪的,尤其不敢往宋思雨和后排角落的方向瞟。那场冲突和男主冰冷的警告,显然让她长了记性,彻底消停了。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高考冲刺该有的紧张和单调。只是,有些习惯固执地保留了下来。
每天早上,宋思雨走出家属院大门,总能看到祁泽凯推着那辆自行车,不远不近地站在老槐树底下。傍晚放学,无论她出来多晚,那个身影也总会在校门斜对面的墙根下等着。他不再靠近搭话,只是沉默地、保持着一段不会让她感到困扰的距离,推着车,像个尽职的保镖,一路护送她回家。
宋思雨起初是抗拒的,觉得别扭。有次她停下脚步,皱着眉看他:“你不用这样跟着我。”
祁泽凯手扶着车把,目光落在别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顺路。而且刘凤娇那人,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疯?看着点,安全。”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更让宋思雨有点哭笑不得的是,他时不时会“顺路”买点东西塞给她。
有时是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瓶壁上还挂着冰凉的水珠,在她埋头做题时,轻轻放在她桌角。
有时是一根冰棍,在她值日或者晚自习出来时,硬塞到她手里,只说一句:“天热,解解暑。”
中午吃饭时,他那瓶盖着盖子的咸菜,依旧会准时出现在她的饭盒旁边,仿佛成了一种无声的仪式。偶尔还会多一小块卤豆腐干或者几片酱牛肉。他递过来的眼神坦坦荡荡:“我妈做的,说是补脑,高考用得上。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宋思雨看着这些“补给”,再看看他故作平静、实则耳根微红的样子,拒绝的话我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默默收下,没道谢,也没拒绝。免费的补脑品,不要白不要。只是每次吃那咸菜时,舌尖的味道似乎比记忆里更复杂了些。
高考放榜那天,整个家属院都轰动了。
大红喜报贴在了厂门口的宣传栏最显眼的位置——宋思雨,以惊人的高分拿下了学年第一!被省城最好的大学录取了!
她爸高兴得在厂里连发了三天烟,走路都带风。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那天,小小的家属院仿佛过节。
祁泽凯也去看了榜。他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工科专科学校的大专班。这结果对他和他的家庭来说,不算意外,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了。他站在喜报前,看着宋思雨名字后面跟着的那所遥不可及的大学名字,眼神复杂地看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吐了口气,转身走了。
刘凤娇的名字在榜上没掀起什么水花,她高中毕业,家里托关系在厂里的后勤部门给她找了个清闲的岗位,算是正式接了班。
尘埃落定,各奔前程。
宋思雨收拾行李准备去省城报到前,最后一次走出家属院大门。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在老槐树下等着。他推着车,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崭新的搪瓷脸盆,这可是那个年代常见的“大学装备”之一,稀罕物。
两人隔着几步远,一时无言。晚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微凉。
“这个…”祁泽凯指了指后座上的脸盆,声音有些干涩,“新的我妈非让买的,说省城东西贵。拿着吧,算是街坊邻居,祝贺你考上大学的一点心意。”理由依旧找得有些笨拙。
宋思雨不信他妈认识她是谁啊。
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沉默陪伴了她整个高三后半程的少年。他眼神里有她看得懂的失落,也有她看不懂的、更深沉的东西。
她没有推辞,走过去,轻轻解下了那个沉甸甸的脸盆。
“谢了。”她声音很轻。
紧接着祁泽凯又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硬塞到宋思雨手里“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吧”
说完就推着车往家的方向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宋思雨的大学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板正”。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考上这省城的好大学不容易,可不敢瞎混。
每天雷打不动,宿舍、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除了上课就是啃书本。偶尔周末,跟同宿舍几个要好的姐妹,在学校围墙根儿底下或者附近公园门口支个小摊儿,卖点花花绿绿的头绳、发卡、小镜子啥的,挣点零花钱,贴补生活费。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像白开水一样,没啥大波澜。
上大学之后宋思雨和祁泽凯就没联系过,放假宋思雨也不出门,俩人也没碰过面。
上大二时某天中午,在食堂门口她好像看见了,那个天天送他上学的人。刚走到食堂门口那片空地上,乌泱泱全是人。
就在这人堆里,她一眼瞥见个穿蓝色劳动布工装的男人,背对着这边,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宋思雨心里“咦”了一声。这人影儿…怎么瞅着有点眼熟?那身板,那后脑勺…她心里犯嘀咕,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背影看着像祁泽凯,穿着不像,祁泽凯平时穿的像个花蝴蝶似的。
这时,那人好像也感觉到啥,猛地一回头!
四目相对!
“宋思雨!”那人眼睛“唰”地就亮了,兴奋地踮起脚,隔着老远就朝她使劲儿挥手,嗓门儿大得把周围同学的眼光都吸引过来了!
宋思雨这才彻底看清——我的天!真是祁泽凯?!
可眼前这个祁泽凯,跟她记忆里那个在高中校园穿着干净白衬衫、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引得女生们偷偷打量祁泽凯,简直判若两人!
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肩膀和袖口蹭得黑乎乎、油亮亮的,一看就是沾满了机油,离得近了,好像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金属和润滑油混合的味道。
头发也乱糟糟的,几缕汗湿的刘海贴在脑门上,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整个人风尘仆仆,带着一股刚从车间钻出来的邋遢劲儿,跟周围这群干干净净、带着书卷气的大学生格格不入。
宋思雨一时有点懵,愣在原地。祁泽凯却咧着嘴,三步并作两步挤过人群,跑到她跟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高兴:“终于找到你了!我还怕找错地方了呢!”他一笑,露出那口熟悉的、挺白的牙,才让宋思雨恍惚找回一点点当年那个少年郎的影子。
可这身打扮这糙劲儿上学那会儿他可是靠脸就能迷倒一片的主儿啊!眼前这个,差距也太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