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风波，像一颗被扔进滚油里的水珠，炸开了锅，却又迅速被更汹涌的油浪所吞没。
涟漪散去，但那股焦糊味，却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
凌云一班，404宿舍。灯已经熄了，但谁都没睡着。
“砰！”
牛犇猛地从床上坐起，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黑暗中，他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那个林峰算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个叫赵挺的，跟个苍蝇一样嗡嗡叫，老子现在就去找他们理论理论！”他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就要下床穿鞋。
“你快拉倒吧。”上铺传来陈默冷静的声音，他没开灯，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正推着鼻梁上那不存在的眼镜，“你现在去，除了挨个处分，还能干什么？用拳头跟人家讲道理？这里是空军大学，不是你家村头。”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牛犇气得直捶床沿，“他们都指着京泽的鼻子骂了！京泽，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那句‘我怕你接受不了’是挺帅，可后面怎么办？他们肯定得往死里整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靠窗的那个床铺。
那里，一片死寂。
周京泽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稳悠长，仿佛早已陷入了沉睡。
陈默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分析道：“牛犇，你还没看明白吗？今天这事，不是简单的口角。周京泽那句话，不是回击，是战书。他把林峰架在火上烤了，林峰这种人，心高气傲，全校的天之骄子，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困惑与凝重：“我只是想不通……周京泽的底气到底是什么？他那种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一个竞争对手，更像……像一个开着歼-20的王牌，在俯瞰地面上一辆试图对他鸣笛挑衅的拖拉机。那是一种跨维度的漠视。”
“拖、拖拉机？”牛犇被这个比喻噎了一下，气势瞬间弱了半截。
宿舍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牛犇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睡”的身影，忽然在黑暗中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发出了一声略带沙哑、似乎被吵醒的呓语。
“吵死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牛犇和陈默的心头。
牛犇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陈默也明智地闭上了嘴。
宿舍，终于彻底安静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确认牛犇和陈默的呼吸都已平稳，周京泽在黑暗中猛然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没有一丝睡意，锐利如鹰。
他无声无息地坐起身，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狸猫。今晚，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完成他的“寻宝”。
几个起落，他已经如同鬼魅一般，融入了校园深沉的夜色之中。
……
老校区，七号后勤仓库区外。
与灯火通明的新区相比，这里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孤岛。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和尘封的味道。
周京沢的身影，贴在一堵围墙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军事禁区，闲人免进】的褪色警示牌，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他的视野里，黑暗被数据流和红外光束所切割。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红外线，如蛛网般封锁了所有入口。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正以固定的频率缓缓转动。
而在他左前方一百米处，一条巡逻小径上，两道手电筒的光柱正慢慢靠近。
是校卫队的夜间巡逻。
周京沢连心跳都没有加速。他前世经历过的渗透任务，比这凶险百倍。他只是在计算，计算巡逻队经过的窗口期，和摄像头转动的盲区，能否完美重合。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巡逻队的脚步声和闲聊声越来越近。
“……听说食堂今天有人闹事了？”
“凌云一班那帮天之骄子呗，还能有谁。”
就是现在！
在巡逻队被一栋旧建筑挡住视野，同时摄像头刚好转向另一侧的瞬间，周京泽动了！
他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猛然前冲，脚尖在粗糙的墙面上只借力了两次，身体便拔高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手臂在空中舒展，五指精准地扣住了墙头的一块凸起。
一个无声的引体向上，翻身，落地。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蜷缩的身体在前滚翻中卸掉了所有力道，稳稳地蹲在一片及膝的杂草丛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巡逻队的手电光柱，从他刚刚翻越的墙头扫过。
禁区之内，荒草丛生。那股沉寂而厚重的“气息”，像无形的信标，指引着他。
他猫着腰，很快便来到了那栋巨大的穹顶式机库前。
巨大的铁制卷帘门早已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脸盆大的链条锁。
他绕着机库走了一圈，所有的门窗都被从内部焊死了，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铁棺材”。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离地三米多高的方形通风口上。
助跑，蹬墙，引体，一气呵成。他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细长铁丝。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闭上了眼睛。
【初级飞机维修保养手册】带来的，不只是知识，更是一种对机械结构的本能亲和。他的手指，就是最高精度的卡尺；他的耳朵，就是最灵敏的听诊器。
他将铁丝探入锈迹斑斑的十字锁芯。
没有想象中的“精密结构图”，只有一片漆黑。他只能靠感觉。
铁丝的尖端，轻轻触碰着第一片弹子。他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锈蚀和金属疲劳。指尖微微用力，一个轻巧的抬升。
“嗒。”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像一曲乐章的第一个音符。
第二片，有些卡涩。他没有用蛮力，而是用铁丝的末端，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轻轻地“敲、震、揉”，让卡住的弹簧恢复了那么一丝活性。
“咔。”
第三片……第四片……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累，是极致的专注。
五分钟后。
“咔哒。”
一声闷响，锁芯转动了半圈。
开了。
他拆下栅栏，钻了进去，轻巧地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机库内，一片死寂。几缕清冷的月光从穹顶的缝隙中挤进来，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狂舞。
空气中，全是灰尘和陈年机油混合的味道。
而在机库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轮廓，被一张厚厚的军绿色帆布覆盖着，像一头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巨兽。
周京泽的心跳，终于有了一丝紊乱。
他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抓住了帆布的一角。
入手，是粗糙而冰凉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掀！
哗啦——
帆布滑落，扬起漫天灰尘。
在朦胧的月光与尘埃中，一架飞机的轮廓，逐渐清晰。
流线型的机身，单螺旋桨，后三点式的起落架……充满了古典的机械美感。
月光恰好洒在它的机翼上，那颗鲜红的，由五角星和“八一”两个字组成的军徽，在黑暗中，仿佛依旧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初教-6。
龙国空军的摇篮。
他前世，第一次挣脱大地引力的地方。
周京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着那冰冷的机身蒙皮。
【叮！】
【检测到宿主抵达特殊签到地点：【功勋教练机·初教-6（摇篮版）】！】
【此战机为龙国空军培养了第一代飞行员，承载着一个时代的梦想与荣光，拥有特殊的历史意义。】
【是否进行签到？】
“签……”
他的意念刚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字，就在这时——
“看够了没有？”
一道苍老、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机库最深的阴影处响起。
“小家伙，半夜三更闯军事禁区，撬我的锁，就是为了摸一摸我这堆老古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