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会?”江涟心刚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柠檬水,听到这两个字,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

“菲姐,我不想去……我累得骨头都散架了……”她声音软软的,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抗拒,像只被雨淋透、只想缩回窝里的小奶猫。

许菲叹了口气,拿出粉饼盒,动作轻柔地替她按压额角和鼻翼的油光,语气却不容置疑:“心宝,听话。周总点名了。你知道的,这位周总……背景深,手眼通天,是咱们这部戏最大的金主爸爸,得罪不起。

他最近对你印象不错,这是个机会。去露个脸,打个招呼,说几句场面话就行,菲姐全程陪着你。乖,熬过这一关,后面就好说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周总那人,吃软不吃硬,嘴巴甜一点,态度软一点,就当演戏了,嗯?”

江涟心看着许菲眼底不容拒绝的坚持,还有那丝藏得很深的忧虑,所有抗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瘪了瘪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委屈和不情愿,像两把小扇子投下淡淡的阴影。

【又要去……那些老男人的眼神像黏糊糊的鼻涕虫……恶心死了……周总?那个笑起来眼睛眯成缝,看人像秤猪肉的周扒皮?】她心里的小人儿又开始疯狂刷屏,【菲姐说的对,得罪不起……可是好烦啊……真想回家……】

她认命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着冰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却浇不灭心底那股沉甸甸的、名为现实的寒意。

她只是个没什么根基的小演员,菲姐再厉害,也只是个经纪人,在资本面前,她们都太渺小了。不想去?由不得她。

“悦来轩”包间里,空调开得十足,冷气飕飕地往外冒,与外面闷热的雨前空气形成鲜明对比。水晶吊灯折射出过于明亮的光线,晃得人眼花。巨大的圆桌上堆满了精致的菜肴,空气里混杂着昂贵的酒气、浓郁的香水味和雪茄的烟雾,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粘稠氛围。觥筹交错间,是虚伪的寒暄和心照不宣的试探。

江涟心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成人世界的提线木偶。她身上那条许菲临时准备的、符合“小公主”人设的藕粉色小礼服裙,此刻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她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甜美又略带羞涩的微笑,僵硬地坐在许菲身边,像个精美的装饰品。每当有油腻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她就觉得那目光像带着倒刺的舌头,舔得她皮肤阵阵发麻,胃里也跟着一阵阵翻搅。

【好想吐……那个秃头胖子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红烧肉……旁边那个地中海身上香水味熏死人了……菲姐怎么还不带我走……】

她捏着高脚杯细长的杯脚,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杯里昂贵的红酒一口没动,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小江啊,”一个带着浓重口音、慢悠悠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像块油腻的肥肉贴在耳膜上,“别光坐着嘛。来,陪周叔叔喝一杯。”

周总端着满满一杯白酒,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他那张保养得宜、略显富态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两条细缝,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江涟心裸露的肩颈和锁骨上扫视。一股混合着烟酒气的、属于中年男性的浓烈体味扑面而来。

江涟心浑身瞬间绷紧,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抗拒。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指尖冰凉一片。

“周总,涟心她酒量浅,最近拍戏又累着了,这杯我替她敬您!”许菲反应极快,立刻端起自己的酒杯,脸上堆起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试图挡在中间。

“哎——”周总拖着长长的尾音,那只肥厚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一拨,就格开了许菲的酒杯,杯中的液体晃荡着差点洒出来。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身体又朝江涟心那边倾了倾,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的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喷在皮肤上,“许大经纪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跟小江说话呢,你插什么嘴?一杯红酒而已,又不是毒药。小江啊,别不给周叔叔面子嘛。”

他的手,那只带着硕大金戒指的、肥厚油腻的手,竟直接越过桌面,作势要去拍江涟心紧紧攥着酒杯的手背,甚至更进一步,目标似乎是她的手臂或肩膀。

那瞬间,江涟心脑子里那根名为“忍耐”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了。

连日来的疲惫、片场积累的委屈、对这种场合深入骨髓的厌恶、对眼前这只伸过来的、带着强烈侵犯意味的肥手的恐惧……所有负面情绪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火药桶,轰然炸开!理智被炸得粉碎!

【滚开!别碰我!臭猪手!】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只一直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冰得她手指发麻的高脚杯,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杯身一倾——

哗啦!

深红色的液体,像一道愤怒的、决绝的血色瀑布,精准无比地、劈头盖脸地泼在了周总那张堆满假笑的胖脸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包间里所有喧嚣的劝酒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剩下红酒顺着周总那张骤然僵硬、由红转青再转紫的胖脸往下流淌的细微声响,滴答,滴答,砸在昂贵的真丝桌布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暗红花。

周总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碎裂,然后被一种山雨欲来的、扭曲的暴怒取代。他肥硕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小眼睛里射出淬了毒般阴冷的光,死死钉在江涟心身上,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